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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殤奇案全

  本故事發生在清末光緒三十年,即公元1901年。因爲是那個朝代發生的
事情,故此作者決定采用古白話的表現形式來敘述。其間有什麽讀不懂的可以聯
系本人求證,也希望有識之士給以斧正。

    下面本人開始改弦更張了,嗯……哼哼……

    定場詩:筆落舞風流,文起歌九州。有心書炎涼,無意續春秋。

    話說大清王朝治下山東省以東一小縣,名曰澄水,此間南鄰沂河北距炜林東
傍南海西接幽城。雖是小縣,然風景之秀美僻悠卻也屬上佳,每每多有文人雅士
達官巨賈莅臨審賞野遊。若不是近些年外患頻仍時局動蕩,怕是也要有一番繁榮
景致。

    得如此佳境除天時之外,尚賴澄水三寶,那便是駱青天、孟善人和沂櫻林。

    駱文斌,澄水一方父母,爲人清正勤勞公事,到任以來興水務善農桑使百姓
豐足,破冤獄斷奇難令民事不舉,實爲難得一見的好官。

    孟善人,聖人后裔祖籍京城,后因政局紛亂朝野不甯避禍于此。

    其本大戶家資豐盈,且爲人樂善好施,到來后開學堂辦粥場布施鄉里,做了
甚多功德,澄水本地未受過其恩惠的爲數不多。

    至于那沂櫻林則是本處唯一的特産,借沂水之功育成了方圓百里的櫻桃林,
成爲遠近聞名銷路甚廣的暑中佳品。

    憑借著澄水三寶,此間百姓尚也能過著衣食無缺的偏安生活,這怕算得上是
亂世之桃源了。

    然古有云——修橋鋪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子孫全。天不佑好人,孟老爺子于
年前因病辭世,遺下孀妻及兩個弱冠的兒子。長子守義自幼體弱累疾,次子守禮
則是個浪蕩子弟,因其兄胎疾纏身,父母自幼對次子寵愛過甚,時日一久反成了
吃喝嫖賭無所正務的纨绔。

    爲了沖喜,老夫人花重金托人爲長子說了一門親事。彼家乃城郊方家莊人士,
名曰方媛,自幼生的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且粗通詩書,雖是小家碧玉,卻頗有大
家閨秀的儀容。盡管其女嚴守姑娘家道德,端的是大門未出二門未邁,然及笄之
年已是莺命遠播不胫而走了。

    芳齡二八好年華,新人紅轎浣溪紗,怎奈世事多乖,方媛過門第二日夫君孟
守義竟不幸夭亡。婆母傷心欲絕之際遷怒方媛,以克夫爲由將其軟禁于家中,終
日側目相向冷語相加,孟方氏無何只得吞咽著苦水暗暗忍受。

    禍不單行,初春孟老夫人長途跋涉趕往族祠祭祖,回來后卻一病不起,剩下
個好事的孟守禮無人管束更是每日里花天酒地揮霍家財,把個若大的家資幾欲散
盡。

    不想,禍事並非及此而止,事隔數月昨夜里一場大火竟將偌大的孟家老宅燒
了個片瓦未存,更殃及周圍十幾戶人家,牽連出幾十條人命來。

    這把大火便是諸事的引線,將一些常日里難得見光的事物盡皆暴露無遺,這
才引出了下面的故事。

    第一回天災人禍

    午時剛過,澄水縣衙中門大開,門前簇擁著數十鄉民。諸人紛紛墊腳伸頸向
堂上張望,彼此之間更議論洶洶。

    其中一人站在外側,怕是剛剛趕來,尚不知就里,不禁出言問道:「駱青天
要審案了,這不知又出了什麽事?」他身前一人扭頭言道:「怎的老兄不知,昨
夜城南都燒紅了天,孟善人的府邸著了大火,牽連著四周十幾戶人家都燒著了,
死了不少人。這把火燒了一個晚上,今早方熄呢!」

    「竟有此事!」聞聽此言這人不由得一驚,忙續問道:「那……那,孟老夫
人和孟守禮如何了?」

    又一人搭道:「難說的緊,好像活下來的沒幾個,總之一句話是凶多吉少啊!」

    「哎,孟守禮那小子也就罷了,老夫人可是和大善人一樣,都是我們鄉親們
的恩公啊,這可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有人歎道。

    一人也搖頭道:「誰說不是,就是不知這無名大火是天災還是人禍,倘是天
災自不必說,若是人禍那……那真是天理不容!」「放心好了……」頭前一老者
抹回頭道:「今日駱青天開堂,管它是天災抑或人禍,必能斷個水落石出!」

    衆人正自紛纭,突見得院中兩側湧出十數名衙役,彙于堂上分三班列立兩廂,
水火無情棍側杵于地,端的是整齊嚴肅。與此同時,堂內側門簾隴一挑,自其間
步出二人。

    頭前一人年約四旬身穿榆蘭圓領長袍手拿白紙扇,便是本縣師爺孔方舟。

    其后走出一人,紅緯正中嵌著素金頂珠的黑色官帽下紫巍巍的臉龐寬寬的額
角,一雙虎目好不威嚴,海下一縷鋼髯威風凜凜,闊步生風之際帽后藍翎撲簌簌
亂顫,染藍色的長身官服上掐金邊走金線繡的是鸂鶒遨遊海水江崖。不用問,此
人正是澄水婦孺皆知的青天大老爺,駱文斌。

    駱知縣深坐堂上,眼觀下面衆差官及堂外一衆百姓,朗聲言道:

    「本縣秉承聖意,代天子司牧一方,雖無尺寸之功,但望百姓安居萬民樂業,
也可上報天恩下安黎庶。然則多事之秋難獲片刻甯定,昨夜孟府起火波及鄉里造
成數十人喪命,使得生靈塗炭,本官身爲一方父母自不能坐視。故今日特大開中
門審理此案,衆百姓可從旁聽審,唯本官憑公而斷!」

    言罷自龍書案上拿起驚堂木,「啪」用力拍在桌上,自有下列大班頭緊隨唱
到:「升——堂!」

    「威——武——」一衆衙役手舞刑棍發出震人心脾之聲的同時,跟著齊聲唱
和。

    聲音已畢,孔師爺走上前幾步立于知縣右側,手拿一卷宗讀到:

    「昨日四更,城南孟府大火,至牟時方熄,造成四十一人死命,二十六人灼
傷,孟老太、孟守禮及孟府上下二十一口全部亡故,幸存僅四人。今早縣內對案
發初情進行勘驗,屍體已妥善處置,等待進一步驗查。另,未發現人爲縱火之痕
迹!」讀吧撤于一旁。

    「太慘了,就活了四人!」階下觀者有人歎道。

    另一人道:「哎,老夫人真的亡故了,可歎啊!」還有人道:「未發現人爲
縱火迹象?難道真是天災?」「啪」驚堂木一響,知縣大聲道:「衆位鄉親休得
喧嘩!」眼見恢複安靜,才道:「是否人爲,需得審過之后才能知曉……」轉頭
對衙差吩咐:「馬班頭,將孟府一衆人等帶上堂來,本官要逐一問話!」「是!」

    那班頭領命步下堂去,不多時領著四人回來。

    來人三女一男,男的三旬有余,中等身材形貌消瘦,三女則行色各異。頭前
一女豆蔻年紀丫頭打扮,生的頗有幾分姿色,中間那人已近四旬,看穿著應是府
中的老妪。

    若說驚鴻一瞥,要數最后上來的這個女子,端的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
臉面俊眼修眉,文采精華見之忘憂。輕撫曼莎裙擺,慢撩羅素衣衫,走在堂下卻
似飄渺于云霧之中。若不是她臉孔上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哀愁,眉宇間孕著一抹
難言的悲苦,真不讓月里嫦娥天上婵娟。

    雖少有人見過此女廬山真面,但任誰一看便知,這定是孟家新過門即守寡閨
名方媛的大少奶奶,何況她愁生兩靥青絲螺髻玉簪別頂,身上尚披著一縷白綢,
那自是爲亡夫守孝的證明。

    不乏愛事之徒輕聲言道:「乖乖,莫不是仙女下凡如何,世間竟有如此美人,
看來我這輩子是白活了!」

    有人隨聲附和:「別想了,人家已名花有主,雖是孟大少爺已死,但她此生
便既是孟家的人了!」

    「誰說的!」一人冷聲哼道:「我聽說這女人可並非三貞九烈,據傳她和小
叔子就有一腿呢。現在孟守禮也歸天了,倘她耐不住寂寞,嘿嘿……」言罷一雙
眼珠不住在方氏身上打轉,似欲用目光將其羅衫盡去一親美肌般。

    「你省省吧!」又一人譏笑道:「此女生就克夫,剛過門丈夫就死了,現在
又引來一場大火將整個孟家移位了平地……」一頓沈吟道:「說不定她真和孟二
有一手也未可知,不然怎令其葬身火海的呢!」「肅靜肅靜!」驚堂木響過,駱
縣令喝止堂外喧嘩,這才凝神觀看堂下四人。此時來人已在班頭吩咐下依次序跪
倒,個個頹然狼狽不作一聲。

    知縣審看多時,揚聲問道:「下跪何人,自己報上名來!」多時,那男子這
才低聲應道:「小人孟府管家孟安!」那老妪跟著言道:「老奴孟府下傭常婆!」

    「奴婢……」那丫頭說話間擡起臉來偷眼向上觀瞧,卻和知縣凜凜目光對個
正著,不禁一顫忙低下頭去續道:「奴婢丫鬟小菊!」只有那美少婦沈寂好半晌
才小聲應道:「未亡人孟方氏……」然其嬌莺初啭之聲卻似清泉般沁人心脾,將
話語送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不住回蕩。

    駱知縣也不心急,好整以暇的等衆人言罷,這才問道:「你等可知昨夜府上
大火之緣由,有知悉者務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本縣查出爾等知情不舉必不輕
饒!」

    孟安沈吟片刻首先答道:「大老爺,昨夜小人陪二公子赴宴,幾近三更才得
返回,此后公子不願有人跟隨,小的便自行回房睡了。時交四更,小人尚未睡熟,
突聽后院有人高呼「著火了」方才醒轉,然火勢太大已非人力所及,這才倉惶逃
離保得苟活。至于小人爲何逃脫,怕是因爲小人所居之處離起火源頭尚遠之故吧!」

    駱知縣並未應聲,片刻那常婆才應道:「老奴也是……」,緊跟著丫鬟小菊
立刻跟著答道:「奴婢也是奴婢也是!」至于那方氏卻始終未發一言。

    半晌,駱知縣輕輕冷笑一聲,言道:「昨夜火勢如此之大,你府只你四人生
還,然爾等竟完好無損,可否知會本官,這避火之訣竅呼,倘日后下官遇此情景
也好全身而退!」

    眼望堂下之人正偷眼互望,突地大聲喝道:「爾身爲奴仆,事到危難卻只顧
一己安慰,置主人生死于不顧,似你這等奴才要來何用?

    倘再狡言欺詐,看本官如何懲處!」

    「大老爺息怒大老爺息怒,小人有下情回禀!」經知縣恫嚇,孟安顫抖道:
「昨晚我家公子帶著小人赴您的約請,前往南海之濱賞月品嘗海味,公子他……

    他吃了不少酒,回到家中已頗有熏熏之意。他……他這個人酒后脾氣一向是
很大的,他不叫我跟從自行進了內堂,小的確實不敢再跟隨啊!」

    當孟安提及昨夜知縣和孟二少爺彙宴之事時,駱老爺微收怒容,須臾間才和
聲道:「是啊,孟公子一家對本縣一方安甯頗做了不少功德,本縣感其造福鄉里
之情特設家宴款待,不成想這一聚竟成永訣,哎!」言罷重重的歎了口氣,良久
才續道:「既是如此孟安你且退在一旁。」說著揮手,自有差役使孟安退后跪到
堂角。

    此后堂上再無人言語,但駱知縣一對如炬目光卻不停的在三個女子身上掃過,
似在審驗其心底之隱衷一般。

    突地,大老爺朗聲問道:「孟方氏,自你上得堂來未發一言,今番本官問你,
昨日里府上可曾有絲毫不尋常之事,爾須實言以對!」衆人不想大老爺沈寂多時,
此間一開口便將矛頭對上了這俏寡婦,不由得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一時之間堂
上堂下幾十雙眼睛盡皆彙于一處。

    方氏一直緘口不語,雖無片言但踟蹰之情溢于言表,善查顔色如駱文斌者不
難看出其必有骨鲠在喉,卻是苦衷自知難以傾吐,故這才有此一喝。

    洪鍾般的喝問將方氏振的一凜,竟是將皓首垂的更低,喃喃似自言自語般輕
道:「昨……昨日賤妾早早睡了,待……待得火起方醒轉來……來……」

    言語未畢駱老爺突然冷冷道:「不盡然吧?」驚得方氏當即住口,單聽知縣
冷冷道:「而今已查驗清楚,你家二公子孟守禮被焚之地正是你的臥房,這你作
何解釋?」

    此言一出堂下衆人無不嘩然,有人道:「這是何故?小叔子怎的死在了嫂子
房里,蹊跷的緊!」

    更有人輕笑:「這女子果然不守婦道,定是二人暗地私通,不巧遭遇大火,
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

    自也少不得一些登徒浪子啐道:「瞧不出啊,這小寡婦表面上端莊文雅,骨
子里竟是如此淫蕩,自己丈夫死了就去勾引二叔,我看她那痨病鬼的男人怕也是
被她累死的也未可知!」本就惹人矚目,此時更是衆人議論焦點,耳聞如此不堪
言語方氏忍不住想側頭相往,卻不料縣令突地一聲呵斥:「孟方氏,你還不如實
招來更待何時?」

    「老爺容禀……」方氏語帶嗚咽,顫顫的應道:「昨夜二叔跌跌撞撞闖到我
房中,想是酒醉之后認錯了房間,進來后倒在床上便睡,賤妾本欲將他喚醒,但
見他一身酒氣神智不清,只得退了出來。后來奴家找到丫鬟小菊,本欲一同前往
正房尋找婆母敘說,怎奈此時突起大火,不得已間只得逃命出來。這……這事小
菊可以爲證!」說話間扭回頭望向身后那丫鬟。

    「是是……」小菊見方氏望來忙應道:「奴婢是被大少奶奶喚起的,也正因
此躲過一劫!」

    誰知駱老爺並未被其所動,反而叱道:「休要插嘴,本縣尚未問你不得多言!」

    待小菊低下頭不敢續說,他這才轉回臉來直面方氏,良久對堂下言道:「仵
作何在,上堂來!」

    片刻,一紫帽差人快步走到廳堂,拱手施禮:「小的澄水仵作這旁聽后老爺
差遣。」

    「孟守禮之屍身可曾驗明?」知縣問道。

    「禀大人已經嚴明!」仵作取出一卷宗高聲讀到:「死者男,年齡二十許,
身長六尺又七寸,左手系六根手指,右腹部有銅錢大小棕紅色胎記,經查證確認
此人系孟家次子孟守禮。屍身驗查結果顯現,其人並非死于火焚,乃起火之前已
經死亡……」剛說到這里便引起圍觀衆百姓一陣紛亂,更令在場四人無不心驚,
紛紛仰頭望向仵作。

    駱知縣揚手打斷,對方氏道:「如何,時值此刻汝當知本縣爲何責問與你了
吧?其時火起孟守禮便已經死了,對于此汝作何解釋?」方氏妙目流轉杏眼琉璃,
支支吾吾的道:「這……這賤妾實在不知啊,會……會不會是這位差官大哥搞錯
了,偌大的火勢活人也給燒成焦炭了,怎的就能知道……知道……」

    「知道是死后焚屍是不是?本縣便于你解釋清楚!」駱文斌不急不緩的接道
:「凡活人遇火,必掙扎求生,其死狀可怖之極。而已死之人自然不懂得避火,
其身體雖經熏燒卻不扭曲。這便是勘驗之下尚能辨清腹部胎痕的緣故了,想是他
死之時趴伏于地,致其背部燒焦而身前完好。」

    「難不成是二叔酒醉,趴倒在地上……」方氏踟蹰道。

    「無此可能!爾等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縣便與之續說分詳。

    」駱知縣輕笑言道:「火災死去之人其實太半並非火焚斃命,乃煙熏窒息者
多矣,故此屍身咽喉處必被黑灰填塞。而焚屍則不同,因其人已死未有呼吸,故
此煙灰只到口鼻,喉嚨卻是干淨的!」「大人所料不差,那屍身正如大人所料,
口鼻之處黑灰滿布,咽喉卻與常人無異!」那仵作抱拳施禮出言印證道。

    此一言語又惹來觀看衆人一頓議論,均贊歎大老爺嚴明英達見聞廣博。

    方氏知道無可辯駁,沈吟片刻哀聲道:「大老爺英明,即便是如此,可我區
區一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怎殺得了精壯之年的男人,此事確與賤妾無干啊!」

    聞聽此言知縣卻不做聲,點手令仵作繼續續說,單聽他講到:「經小人解屍
勘驗,發現孟守禮腹內肝肺呈深紫色,骨骼深灰,確信是中毒而亡,應是砒霜之
類的劇毒!」

    「中毒!中毒!孟老二是被人毒死的!」此言一出階下立時有人驚呼。

    一人跟著喧道:「小叔子給人用砒霜毒死在嫂嫂房里,這可真是奇聞一件啊!」

    自免不了舌長之人聒噪:「對了對了,定是這淫婦和其通奸,怕私情暴露毒
殺滅口。古人云最毒婦人心,便是這個道理。這樣的女人應該扒個精光騎上木驢
遊街示衆才是!」只待門口差役刑棍一揮高喊「肅靜」這些人方閉上嘴。

    「孟方氏,事到如今還不肯吐露實情,果真不知道國法森嚴麽,難道真要本
官對你用刑不成?」駱知縣冷冷言道。

    這毒殺的判定已是板上釘釘,方氏雖然吃驚非小,卻找不到爭辯的言辭,抽
泣著說道:「大人,昨晚之事實屬家門之醜,賤妾本不願將這些言語講出來,沒
的壞了已死之人的名聲,可是……可是……嗚嗚嗚嗚!」嗚咽聲中徐徐訴說了前
情。

    前夜子時剛過,孟守禮便醉醺醺的闖入了方氏的寢房。

    「咣當」一聲他推開房門,蹒跚的向屋中走去,口中夾雜不輕的道:「嫂嫂,
嫂嫂在哪里,守禮來給你請安了,嫂嫂!」方氏夫君新喪,守孝不足一年,正是
愁云滿心頭的難熬日子,夜已深沈卻難以入睡,正邊秉燭刺繡邊神傷著心事。突
聞有人闖入,心頭便是一慌,差一點將如蔥玉指刺破。慌張張放下手里活計,站
起整肅衣衫。

    豈料孟老二雖腳步散亂行進卻快,此時已經穿過屏風來至寢塌,竟是一下子
向方氏撲將過來,嘴里更是沒來由的道:「嫂嫂果然還沒睡下,想煞守禮了!」

    方氏見他無狀立刻閃到一旁,害的孟守禮一下撲空倒在了繡床之上,手中一
些物事「啪啦啦」散的床上到處都是。

    「嫂嫂莫慌,守禮不小心跌了一跤!」或是孟二公子也覺得自己過于輕佻無
禮,一邊出言掩飾一邊捧起散在床上的物事道:「瞧,我給嫂嫂帶來了什麽,新
打下來的櫻子!」

    方氏驚魂初定撤到一旁,舉目望來見他手中捏著幾枚櫻桃,但聞得這滿身的
酒氣也不禁一皺眉,愠道:「叔叔這麽晚來此間頗爲不妥,煩請叔叔先退了出去,
我們到庭中敘話如何?」然孟守禮對她言語卻好似充耳不聞,竟說道:「嫂嫂你
看,這可是正宗的沂櫻子啊,你瞧它鮮紅清亮晶瑩剔透,正如嫂嫂的香肌嫩膚一
般,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說著手扶床杆站起竟又要向她逼來。

    「叔叔你……你喝太多酒了!」方氏向外急退,身子撞到了屏風,嘴里大聲
呼哧:「叔叔你要做什麽,深更半夜你我叔嫂不能如此!」「沒關系的,左右無
人,我與嫂嫂說說知心話!」孟守禮借著三分酒意輕浮道。

    方氏還未來得及斥責,屋外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少女聲音響起:「大少
奶奶,奴婢小菊給您送來一碗酸梅湯,這暑夏之夜喝上一些消暑敗火呢!」

    突起變故,二人都是一驚,均未敢做聲,片刻后方氏才強自鎮定應道:「哦,
放那吧,不早了,你去睡吧!」

    「是。」小菊應聲出去。

    「我知道……知道嫂嫂也不願有人打擾!」孟守禮見方氏並未將他在屋的事
情向丫鬟點破,心中有了想法以爲郎情妾意暗自幸幸。

    方氏自非對他有意,只是不想醜事爲人知悉,聞言羞道:「叔叔莫要胡言,
還是快快走吧,妾身不說出去便是了!」說著退到了廳中紫檀木圓桌之旁。

    「不說出去,嫂嫂想說什麽,我是給嫂嫂送櫻子的,有何不可說啊?」孟守
禮見方氏退卻,竟耍起無賴追了過去,隔著圓桌色眼流轉在她身上不住審看。

    新寡少婦被這無理的眼睛盯的好生不自在,而今正是仲夏天氣炎熱,又值將
寢之時,方氏本就衣衫單薄,青色紗織短褂里大紅的肚兜清晰可見,當下她不禁
將衣衫拉起遮住了那一抹酥胸粉頸。

    「叔叔別再鬧了,沒的讓下人聽到惹出閑話便大爲不妥了,如若傳到婆母耳
中那更不得了!」方氏一邊借桌子和孟守禮保持距離一邊幾近央求的說道。

    然男子並不爲其所動,追逐嬉戲般想要繞過圓桌,口中調笑道:

    「下人們的話語怕他何來,至于娘親那里更不用擔心,她時下臥病在床,早
就管不得這許多閑事了!」說著話突地探手抓住了婦人羅衫,一把將其攬入懷中,
在她頸項上嗅去,贊歎道:「好香啊,嫂嫂這脂粉是施給誰的?」

    方氏羞極伸手欲打卻礙于他摟的甚緊無從施力,急切間叫道:「你放手你放
手,如此無禮奴家要叫了!」

    「叫吧,現在母親臥床,合府上下我一個人說了算,看看那些下人哪個敢來
多事!」孟守禮有恃無恐,說著話便要來香她的臉孔。

    方氏大急,叫道:「你……你不怕我告訴婆母嗎?」孟守禮聞言一頓,旋即
笑道:「不妨事,你盡可以去說,一面是剛進門便克死她寶貝兒子的掃把星,一
面是她的親生之子,看看母親大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婦人一想無錯,自己雖名義上是這家的大少奶奶,可是常言說得好,妻以夫
爲貴,現如今自己的丈夫已經西去,婆母自不會爲她做主責罰自己的兒子。

    正自躊躇,孟守禮突然在她耳邊道:「噓,收聲,有人來了!」果然,門外
又響起了一腳步聲,緊跟著有人在門口道:「少奶奶,常婆給您送蓮子羹了,老
奴能進去嗎?」

    未等孟守禮說甚,方氏即道:「不……不用進來,我在更衣別著了風寒,你
放在門口好了!」

    「那……少奶奶還有何需老奴伺候的嗎?」常婆立于門外問道。

    方氏甚急,道:「不必了,你自去好了!」

    「哦……哦,是!」常婆支吾一聲,頓了頓轉身走了。

    她走之后孟守禮大樂,溫聲道:「嫂嫂果然知情達意,守禮這廂謝過了!」

    言罷竟突然在方氏臉上香了一口。

    雖只這一口,方氏卻似受了奇恥大辱一般,陡然間掙脫了他的懷抱,惶恐且
羞,連道:「你……你……你不該,哎……這……這可怎生使得!」

    見她脫離掌控,孟守禮也不著急,慢悠悠轉到方氏身前一面走向門口一面道
:「有何使不得的,難道嫂嫂深閨獨守就不寂寞嗎?」方氏氣極,喝道:「你…

    …你快給我出去,否則……否則……」此時孟守禮已走到門前,接道:「否
則怎樣?否則你便大叫高呼不成?」說著伸手將門推開扭回身輕笑道:「叫吧,
我把門給你敞開,你盡管叫好了!」

    奈何自己的處境,方氏踟蹰良久端的是未敢做聲。

    眼見美少婦無可奈何之狀,酥胸起伏俏臉暈紅,紅燭之下豔豔生輝,孟守禮
知道她必不敢聲張,這便有恃無恐的取了地上的托盤,反手關起門來,邁著四方
步走回桌旁,放下東西后坐下,好整以暇的道:「嫂夫人,你看今天晚上真是良
辰美景,有著許多好吃的……」說著打開蓮子羹的蓋子整罐倒入口中,卻不知爲
何一皺眉又放了下來,緊跟著拿起酸梅湯嗅了嗅便即喝下。

    方氏身處窘境不願相對,竟是身子轉過去,抱攏雙肩唏噓道:「叔叔,你現
在走了,我只當你今夜酒后無狀,一切于此而止,可好?」「不好不好,當然不
好!」話音未落孟守禮竟竄了過來將方氏抱了起來,邁步向屏風后便走。

    「放開,你恁的放肆,住手!」方氏用力掙扎,然畢竟無法掙脫,竟是被他
抱著置于床上。

    孟守禮合身壓上,按住方氏嬌軀在她臉上頸上不住親吻,口中亵淫:「好嫂
嫂,小叔我傾慕你非止一日,今日便成全了我吧!」說話間一只手掌已按在她裹
胸之上。

    方氏奮力扭動,哭叫道:「你怎敢……不可,你如此這般怎對的起你死去不
久的哥哥,他……他現在屍骨未寒……」「兄長他久病難醫,正是有心無力,娶
了嫂嫂這樣的好媳婦卻無福消受,守禮不才願替他盡一盡人倫之道,也好爲九泉
之下的兄長圓了這一樁心願!」孟守禮酒氣上湧,心中燥灼難耐,嘴里胡言亂語,
手上更是無法無天。

    「休得無禮,且住!」方氏自是拼命掙扎,怎奈男子借著酒勁來勢甚猛,她
一個弱柳扶風的嬌人怎生抵得過,輾轉間手上不知斂起了什麽,也顧不得細看端
詳,便合著個的向男人臉面上丟去。

    「唔……」孟守禮面上被一些物事丟到卻不甚疼,細打量卻原來是自己撒了
一床的櫻桃珠。不禁無賴般笑道:「嫂嫂說哪里話來,守禮自然守禮,怎的會無
禮呢?我是送櫻子的,這便喂了嫂嫂品嘗!」說話間俯身用嘴含起床榻上一枚櫻
桃,用齒夾著向方氏唇上送來。

    方氏自不肯從,然手足難動,嬌軀更抵不過他的身量。倘若此時再張口呼叫
必被其得逞,只得緊閉牙關「唔——唔——」連聲。

    孟守禮一下子未能得逞,害的自己吞下了那櫻桃,轉頭再銜起一顆送來,仍
無功而返。幾次三番下來,有的被他自己吞了,有的則掉落一旁,身旁俯拾可得
的櫻珠已所剩無幾,只得探身去取遠處的。

    身上重量一輕,方氏認準這時機翻身坐起,待要逃脫卻見孟守禮已然撐起身
子攔在面前。無奈之下她回身自女紅笸籮中抄起了一把剪刀,一面雙手持著刃尖
指著孟守禮,一面挪騰身子竄到床角。卻不敢或動,只是全神戒備下顫抖著言道
:「別……別過來,你再敢放肆小心……小心……」

    「小心什麽?」男子並未進逼,卻只是盯著少婦目不轉睛的看著,雙目放光
狀若癡迷,卻說不出的淫穢。

    方氏見孟守禮的目光並未投向自己的臉上,亦未落在她手里的剪刀上,循著
這眼神這才發現,可能是剛才扭扯之故,自己的羅衫早已敞開,而可恨的是肚兜
的肩帶居然也松掉了,裹胸的一角垂了下來,本就「青山遮不住」的妙乳居然有
一只跳出了包裹露出在外。

    「呀!」美少婦當下里羞赧萬狀急不自勝,慌忙用玉臂遮住,可孟守禮顯然
未肯放過這一機會,當即便要撲上。

    此時以二人的距離,方氏再無法用剪刀威脅。可行之計唯有兩條路,一者狠
心一下刺去,自免不了傷及叔叔性命,二者便是扔掉手里利器,放棄抵抗任由男
子輕薄。

    此二者皆不是方氏所願,其一,雖孟守禮無狀多乖行迹可惡,然畢竟是酒后
昏亂,真個傷他卻又不忍,況方氏未有此等經曆心中實屬不敢,常日里殺雞尚且
不能,何況是人。其二,方氏自幼嚴守道德,對于貞潔自是看的極重,雖丈夫與
之一夜成歡便魂歸西天,她獨守空房偶爾也不免寂寥難耐,但那背德忘恥之事卻
是想也未曾想的,更何況是叔嫂之間,這是她無論如何不能苟從的。

    雖是如此,然眼前局面卻是兩難,眼見孟守禮撲到,方氏無可奈何心中一橫,
竟是掉轉刀尖橫在了自己頸上,眼中簇淚盈盈,朱唇急顫,語帶哽咽卻甚堅定的
道:「且住,倘你再敢上前一步,我這便不活了,下到陰曹地府與你那哥哥細說
分詳,看你死后如何有面目去見他!」言罷黛眉頻顫,兩行清淚自秀眸中滑落。

    孟守禮早觊觎這小嫂嫂久已,今日憑借酒勁趁夜靜更深之際欲行好事,本就
是個急色求成之勢。待窺到方氏半裸嬌軀,那豐盈美肉兔脫般惹人饞涎,更兼朱
紅一點恰似手中櫻子晶瑩無暇盈盈生輝,久耐的欲火早已中燒,雖有利刃相向卻
難喝退他心中魔障。故此起初竟不顧一切向她撲去。

    然此時眼見方氏刎頸相挾,再觀其形貌頗爲決絕不似做作,卻也不敢過分進
逼。略一思量心中已有了計較,假意巧言安撫道:「嫂嫂,莫要如此,我不逼你
便是。只不過今日多吃了幾杯酒行事魯莽,還望嫂嫂擔待……」說到這里突然側
頭望向窗外,呼道:「誰?」方氏看出今日孟守禮雖有幾分醉意,可其勢卻似出
于本意,萬般無奈之下爲求保住清白名節只得以死相要。見他果然不敢繼續緊逼,
剛剛放下一點心來。忽聞呵斥,不由得也向窗外望去,一看之下卻未見有何異狀。

    正自納悶,突感自己足踝被人抓住,這才知道上當。然此時身子已失去平衡,
被拉的倒于床上,剪刀也撒了手。

    「美人兒,你好不知趣,叔叔我體諒你深閨寂寞特來撫慰,你卻不領情。你
已是我孟家的人,又何必如此不知趣。今夜便教你嘗嘗做孟家媳婦的好處!」孟
守禮邪笑一聲壓在方氏身上,伸手便來褪她的下衣。

    方氏大驚,想要哭叫卻被男子捂住了嘴,此時剪刀已旁落他處,只得用一雙
素手奮力拍打。但這雙柔夷常日里拿的是針線紙筆,弄的是花草胭脂,怎生奈何
得了身上壯男。

    須臾間孟守禮已將方氏裹褲扯破,埋首于少婦兩腿之間又吻又吸,唯因她掙
扎的激烈,兩腿不住扭動,一時之間尚不能直搗中宮,想見得那也只是時間問題。

    方氏感到男子的臉孔貼在自己小腹之上,鼻尖在她幽林深處來回摩挲,每每
碰觸那聖潔玉珠之側。這令她羞不自勝辱謾異常,想到九泉之下的夫君,想到女
兒家應守的節操,真是無地自容。若對男子之舉就此放任,待后果釀成失了清白,
那可真是恥于偷生了。念及于此,她陡的奮起全力死命抵抗。

天可憐見,孟守禮欲搗黃龍,弓起身子正打算用手分開方氏玉腿。

    不料想婦人借此揚起膝肘,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小腹。

    「唔——」一聲痛叫,孟守禮陡然間彈起,后腦便撞到了床梁,隨即翻倒在
地,一手抱頭一手捂著胯間疼不欲生。

    方氏哪還有心思管他死活,驚弓之鳥般跪爬下床,一面整理衣衫裙褲,一面
跌跌撞撞沖向房門。

    待闖出屋去,耳邊響起孟守禮的言語:「好賤人,疼煞了老子,待……待我
一會要你好瞧!」

    婦人知道他不久便要來尋自己,無奈之下念起丫鬟小菊,想的是既有旁人在
場,孟守禮便不敢如剛才般放肆。解了這燃眉之急,立刻去找婆母敘說分詳,料
她老人家雖然看自己不上,卻也不至老邁昏庸到不辨是非。

    然方氏沒有料到,四進院中丫鬟小菊卻不在自己房中,而其他侍女她又不熟。

    正自躊躇小菊突然從角門走入,原來是起夜回來。

    方氏正想說明原委,突然聞到一股異味,尋覓開去,卻原來是自己住的三進
院中起了大火。

    火勢蔓延奇快,二人未及細想便匆匆跑了出來,要尋覓旁人一同救火,可爲
時已晚,最后落得個家園被毀無所依靠的地步。次日,由衙門差役索引,這才來
到大堂之上。

    方氏跪在公堂,一邊輕啼一邊斷斷續續訴說前情,言罷莺啼嬌啭間道:「大
人,現在那孟守禮已經亡故,賤妾雖受了些羞辱,然畢竟抱住了自身名節,對得
起我那死去的相公。故此本不願數說死人的不是,更不忍壞了孟府的大好名聲,
怎奈……怎奈……嗚嗚……怎奈事實有此,至于他是如何中毒,賤妾實在不知,
倘有虛言願受刑罰!」這一番言語聽的在場之人無不唏噓,當下便有圍觀一人言
道:「好個逆倫常喪天良的惡徒,真個死有余辜。可憐方氏貞操節烈……」剛說
到這里突覺自己臀股之間有異,扭身對后面一人怒道:「喂,你莫不是野貓發春
啊,作甚頂我?」

    那人面有慚色,尴尬笑道:「對不住,時才這美嬌娘所言雖感人至深,然個
中情節實在令人難忍,這不……這不……呵呵!」駱知縣靜靜聽完,也徐徐歎了
一口氣,溫聲道:「孟方氏,如你所言屬實,自可脫去干系,本縣更要爲你擬表
上報朝廷,立起那貞節牌坊歌汝德行,且供人瞻仰效法……」

    不料想大老爺話音未落,突有一人大聲叫道:「好你個賤婢,竟敢惡語中傷
我家公子!爾淫蕩下賤,所做的汙穢之事以爲當真沒人知道嗎?我今日便要當著
駱青天和衆鄉里的面將你傷風敗俗的淫行公諸于世,也好爲我孟府討還清白!」

    預知后事且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