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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夢》1-118回完 作者:yaojiji (5/8)

      第八十七回 紅樓四俠義救薛蟠 薛氏母子團聚一堂

  這日一早,寶玉寶釵二人給眾人請安回來閑話,寶玉道:「媽這幾日身子可
好些?」

  寶釵歎了口氣道:「還是那般光景罷了。」

  寶玉道:「寶兒,我想著接媽去悼紅軒住上幾日,整日在這屋�悶著隻怕對
她那心病也不好,不如出去散上幾日也許有幫助。有湘雲和二姐姐也陪她說說話
。」

  寶釵道:「媽現在身子弱,怎麼禁得起折騰?」

  寶玉道:「不妨事,隻備下車慢慢的走,不出半日也就到了。」

  二人計議一回,又回了薛姨媽,薛姨媽知道是寶玉孝心,因道:「都由你們
吧。」寶玉忙命丫頭收拾了些東西,套了車,送薛姨媽、寶釵、香菱等去悼紅軒
。至於薛姨媽到了,湘雲迎春等如何相見,不在話下,隻因可卿之事頗為蹊蹺,
寶玉恐驚著薛姨媽和寶釵,才不讓出來相見。

  寶玉將薛家母女安排妥當了,別了眾人,便去與馮紫英等人碰頭。

  卻說這日,獄神廟中正是倪二當值,沒什麼要緊事,隻在班房中閑坐了隨意
弄了幾個酒菜和另一個喚作卑崔的牢頭吃酒聊天。正說話間,卻聽外頭有人進來
。二人忙出去看個究竟,竟是兩個刑部官差打扮的人,倪二忙躬身道:「不知二
位大人何故而來?」

  那麵白有須的拱手道:「二位差爺有勞,下官奉尚書大人之命,特來提審一
個死囚,叫……」那人想了一回,問旁邊的黑臉漢子道:「叫什麼來著?」

  那黑臉漢道:「薛蟠。」

  白麵的道:「正是,叫薛蟠。」

  卑崔皺眉道:「二位大人,這薛蟠乃是聖上親批的要犯,今日不巧,典獄老
爺不在這�,我們隻是兩個小小的牢頭,可是不敢擅自提人的。」

  那白臉的聽了冷笑道:「尚書大人要親審的犯人,特特的命我們來提,你卻
推說典獄不在?難不成你們還有什麼隱情?」

  卑崔忙拱手道:「二位大人明鑒,此人犯確係要犯,沒有典獄老爺親批,不
敢使人帶出。小的也隻是秉公辦事,並不敢違背。」

  白臉道:「哼哼,好一個秉公辦事,既是如此,我們今兒就回去,隻是還請
二位大爺受累同我們走一遭,到時候上頭怪最下來你隻和尚書大人說去。」

  倪二聽了忙也拱手道:「二位大人明鑒,這薛蟠卻係關係非同一般,今日尚
書要提審,我們不敢不依,隻是……口說無憑,小人鬥膽還要請公文一看。」

  白麵的冷哼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封公函。倪二雙手接了,細細的看過,又
交給卑崔。卑崔也看了,二人耳語一番。倪二笑道:「既是如此,有大人公文在
此也就夠了,二位大人這麵請。那薛犯就在�邊。」說著拿起鑰匙引著二人往牢
房�去了。

  不一時來至薛蟠號前,倪二開了門,那白臉的道;「�頭可是人犯薛蟠?」

  薛蟠正自麵朝�胡亂躺著,聽了轉過身來道:「正是爺爺,怎樣!」

  黑臉的罵道:「放肆!大膽賊人,居然出口不遜!」

  薛蟠笑道:「我早已是半死的人,還何苦怕你們這群鳥官?難不成今兒就要
送爺爺上路?也好也好,快拿酒來!大爺幾日不沾葷腥,快伺候大爺吃飽喝足了
好上路。」

  說話間三人已經彎身進了牢房。頓時窄小的牢房顯得擁擠起來。那黑臉的在
薛蟠身上踢了一腳道:「哪�那麼多廢話,起來跟我們走一趟,有人要見你!」
薛蟠聽了這話不由一愣,隻覺得那聲音好生熟悉,正猜疑中身子卻已經被人架了
起來。

  倪二拿過一個枷給薛蟠帶了,又將手銬腳鐐都帶整齊,方引著三人往外走。
來至外頭,正要簽字帶人,那卑崔卻拿了文書不給,隻笑道:「二位大人,這薛
蟠是死囚,所犯的是鬥毆致人死命,怎麼大人沒多帶幾個差役過來押解?也不帶
囚車,隻坐了便車,難道就不怕途中人犯發難?」

  白臉道:「此行機密,尚書大人親囑不讓張揚,隻悄悄將人犯帶到即可。」

  卑崔聽了冷笑道:「原來如此,小人再鬥膽問一句,二位大人尊姓?官居何
職?倘或典獄老爺回頭問起了我也好有個交代。」

  那黑臉的聽了往前一步道:「你這般阻撓,難道是要抗命?」

  卑崔往後撤了一步,將手按在腰間刀把上道:「你們是哪�來的賊人,居然
敢在我大獄中撒野!來……」剛要喊叫人,卻聽砰地一聲,卑崔身子往一旁一歪
,才貼著牆軟軟的倒了下去。

  倪二丟了手中砸碎的椅子道:「快走快走,咱們衝出去。」說著便拿了鑰匙
要去給薛蟠開鎖。

  那黑臉的拔出刀來朝著地上癱軟著的卑崔道:「此人留不得!」

  那白臉的忙攔住道:「這又是何苦,都是爹娘養的,怎能如此輕易就害他性
命,如今且已被打昏了,何必再多生出些事端來?就由他去吧。」

  薛蟠這才頓時明白過來,大喜道:「柳二哥!寶玉!怎麼是你們?」柳湘蓮
忙示意薛蟠低聲。

  寶玉道:「薛大哥莫急,我們此番就是要救你出去。」又看了看倒在一旁的
卑崔道:「柳二哥,倘或如此貿然衝出去勢必驚動外頭的人,到時候動起手來難
免傷及無辜,依我看不如讓薛大哥換上他這身衣物,或能不動聲色的混出去也是
有的。倘或被識破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眾人都點頭稱是,遂將卑崔身上官衣除了將薛蟠的號衣給他換上,又將那枷
鎖鐐銬都帶齊備了堵上嘴將他扔囚在薛蟠的囚室內鎖了,這邊薛蟠也已換上了牢
頭衣物,又將帽子拉低,四人方前後腳出去了。外頭守衛見是倪二打頭,後麵又
有兩個官差,也不多問,隻打個招呼便去了。

  四人都上了馬,柳湘蓮帶著頭往城南飛奔出城去了。到了城外,來至一三岔
路口,柳湘蓮勒住了馬,四人都下了,柳湘蓮將那四匹馬股上都重重的拍了一巴
掌,任由那馬各自跑遠了,轉至林中見早停好了一輛大車。車後轉出一人,正是
馮紫英。馮紫英由車內拿出幾身衣物給眾人換上了,又將那身上換下的舊衣物一
把火燒了,才又趕車往東行。行至城東,再換了一輛車,才又輾轉來至城北。轉
進一處巷子,眾人下了車,寶玉上前先三後二的敲了門,那門頓時開了,五人依
次閃了進去。

  這一路上眾人早已將事情來由給薛蟠講個了梗概。來至室內,薛蟠噗通跪倒
便拜:「馮大哥,柳二哥,倪老弟,寶兄弟,此番多謝舍命相救……」眾人忙將
薛蟠攙扶了起來。馮紫英歎道:「今日還多虧有寶兄弟在,今日這事都是他計劃
的。你倒是要好好謝謝他的。看來這讀書也不是完全不頂用啊。」

  寶玉笑道:「馮大哥過獎了,你卻不知,我也是唬得腿都打顫兒了,早就沒
了主意。若不是有柳二哥主事兒、有倪二哥在�頭接應,又有你備下這一應物件
且在外頭接應,我又能成什麼事呢?」

  柳湘蓮打斷道:「此刻不是謙讓的時候。薛大呆子,寶玉說若是早讓你知道
了我們的計劃,隻怕到時候你演得不真,未必能唬過去,因諸多事都沒和你商量
便將你撈了出來。這日後的出路你可要委屈些個了。」

  薛蟠道:「能撿回一條命已算是有運了,再委屈能委屈過丟了腦袋不能吃酒
談笑?隻怕幾位早已想好抽身之策了吧?」

  柳湘蓮道:「昔年我雲遊四方,曾在南邊二龍山結實了一班落了草的兄弟,
若老弟不嫌棄,便隨我去投奔那處倒也是個容身之所。」

  薛蟠點頭道:「一切隻憑二哥安排,薛蟠再沒有不聽的。」

  柳湘蓮又對倪二道:「倪老弟,這番倒是把你給坑苦了。那牢頭若是醒了,
必然要鬧起來,隻怕已經開始通緝你了……」

  倪二笑道:「這算得了什麼?倪二本是光棍一條,再無牽掛,二哥若不嫌棄
,便將我一起帶了去那二龍山,我們兄弟三人日後倒可以長聚了,每日吃酒談笑
,豈不快哉?」

  馮紫英道:「真羨慕你們三人如此豪情,哎……我若是沒有這許多牽絆也同
你們一塊兒去了。」

  寶玉笑道:「馮大哥,你可去不成。一則你有家室功勳,二則,你在京�日
後保不齊還有大事要做。且此番必然驚動朝野,馮大哥還要遣人四處留心打聽消
息呢。」

  倪二聽了也道:「馮大哥,我還有個過命的朋友,也在獄神廟�當值,此人
諢號王短腿,也是最有義氣的。大哥若需要打聽什麼,隻管去尋他,見了他就說
『腿短掩不住雞巴長』他自然明白的。」

  馮紫英笑道:「這切口到是別致。」

  寶玉又朝柳湘蓮、倪二、薛蟠道:「三位大哥,這�雖然幽靜,卻還是離京
城太近了些,不是個容身之所。我看還是早早啟程,遠遠地避了穩妥。」

  眾人都點頭稱是,馮紫英道:「一應物品馬匹盤纏已經備下了,柳二弟,倪
二弟,你們家�那些物件也別去拾掇了,隻幹幹淨淨的走路才是王道。」

  薛蟠站起來道:「好,既然如此,我們這就走。」

  寶玉忙道:「薛大哥莫急。」

  薛蟠道:「方才你說不可久留,要我們早早啟程,怎麼如今又說不急?」

  寶玉笑道:「一則,這會子天還大亮著,就這麼去勢必惹人耳目。依我說,
隻等到了寅時再動身才妥當。那會子人都睡得最迷,是最清靜的。二則,還有幾
個人你還是見見的好。」薛蟠忙問是誰,寶玉隻笑而不答,讓馮紫英等人先在客
房中休息,便帶著薛蟠往後頭去了。

  卻說薛姨媽正歪在榻上同寶釵、香菱、湘雲、迎春說閑話,卻見寶玉笑著進
來了。薛姨媽道:「我的兒,你把我送過來倒叫她們姐妹陪著我,你自己卻跑到
哪�瘋去了?」

  寶玉笑著拉住薛姨媽的手道:「娘,我哪�是去瘋了?是有個人想見你,我
趕著去接呢。」一麵給湘雲迎春遞了個眼色。二女會意,起身回避了。

  薛姨媽道:「哦?是誰,我這病著,也沒法起身,快請進來吧。」

  寶玉這才朝外頭道:「大哥,進來吧。」

  隻見門外進來一人,剛一進門就撲倒在地,跪行來到薛姨媽身前哭道:「娘
啊!孩兒不孝……」

  薛姨媽和寶釵香菱三人哪�想得到會是薛蟠?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薛姨媽
一把抱住了薛蟠一口一個蟠兒早已泣不成聲。一旁寶釵香菱也哭得淚人一般。哭
了一會子,倒是寶釵先停住了問道:「大哥,你如何出來的?」

  薛蟠道:「還是多虧了寶兄弟搭救,方能重見天日的。」

  寶釵又將信將疑的望著寶玉,寶玉不敢隱瞞,卻又恐驚著薛姨媽和寶釵,隻
將事情三兩句講了,也是避重就輕。寶釵聽了道:「寶玉,你……你這是……」

  寶玉忙道:「先不說這些,如今大哥出來了就是好的,你們有話隻管說,此
處並非容身之所,我隻尋摸著後夜讓大哥趁著清靜趕緊先遠遠地遁了去。」

  薛姨媽一聽又是嗚嗚的哭著問薛蟠要去何處所,寶玉不敢說要去落草之事。
隻道先找個清淨處躲藏。薛姨媽哭道:「今日我便是拼了死也要和蟠兒一同去的
。」

  寶釵和寶玉聽了同聲道:「媽媽不可!」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寶玉道:「還
是你說。」

  寶釵這才道:「媽媽萬萬不可意氣用事,一則媽身上病還重著,大哥此番一
去又是逃難,路途必定艱辛,晝伏夜出,哪�能照顧的了媽?就說能帶上,媽也
必定累贅了大哥一行,倒徒增許多麻煩來,若再生出事來,非但白白辜負了寶玉
這一番苦功,隻怕牽連寶玉都要被坑了。」

  寶玉也道:「媽,姐姐說的都是實理。我知道媽疼大哥,既是如此,媽隻管
放寬了心,慢慢將身子養好,再過些時日,隻等薛大哥在外頭安頓下來,寶玉自
然送媽過去和大哥團聚。」

  二寶一番苦口婆心,這才止了薛姨媽要同薛蟠一道走的念頭。倒是薛蟠愣了
半晌才問道:「莫不是我耳朵出了毛病?我怎麼聽寶兄弟也喊媽的?」

  寶釵聽了臉上一紅,薛姨媽這才將病中托付寶釵的事和薛蟠講了。薛蟠歡喜
,拉著寶玉的手道:「早該如此的。好兄弟,我妹子有如此下場,雖不是正室…
…也算是圓滿了。」

  寶玉忙道:「大哥,我隻當寶姐姐是正的又怎樣。」

  薛蟠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麼?不用多說。」說著又拍了拍寶玉的肩頭道:
「好兄弟,大哥無能,讓你為我受了這許多累,如今雖是出來了,卻還有一事相
求。」

  寶玉道:「大哥有話隻管說,寶玉必是能做到的。」

  薛蟠這才歎了口氣道:「我半生渾僵,才落得如此下場。如今雖是肯知錯悔
改了,偏偏又不能在媽身旁奉養,我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回來,隻求兄弟替我
奉養老娘。」

  寶玉忙道:「大哥這話見外,如今你娘就是我娘,我不奉養還指望誰?」

  薛蟠歎了口氣,又將在一旁垂淚的香菱拉過來道:「還有一事,如今我一無
他物,隻有這香菱當初是我買來的,又跟了我多年,也算是我的人了。寶兄弟你
若是不嫌棄,我便把香菱也托付給你,或是收在房�,或是當個粗使丫頭都隨你
,也好讓她有個依靠。」說罷又轉向香菱道:「香菱,前些年我對你不好,動則
打罵,你來了我這兒哪�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如今也算我給你找個好歸宿吧。你
可願意?」

  香菱哭道:「爺,我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爺到哪�我都願跟著伺候…
…」

  寶玉也忙道:「大哥,這怎麼使得……香菱姐……雖沒過門,也是你房�的
人,大哥隻管放心的去,我必帶香菱如嫂子一般。」

  薛蟠搖頭道:「我知道你這人,隻是我這一去自然帶不得她,也不知多久能
回轉,若是耽擱十年八年,豈不白白荒廢了她大好年紀?」任憑薛蟠如何說,寶
玉隻是不肯,薛蟠也隻好作罷。又想起什麼,同香菱道:「香菱,我屋子�的東
西可有人動過?」

  香菱道:「爺說得是什麼?」

  薛蟠道:「我床底下的那口箱子,你知道。」

  香菱聽了臉上一熱,小聲道:「那個箱子自然沒人動過。」

  薛蟠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了就將那箱子給了寶玉吧。」香菱點頭答應。

  寶玉忙道:「大哥的體己,還是好好留著吧,不定過上一年半載就回來了呢
?」

  薛蟠笑道:「寶玉,哥哥哪�還有什麼體己?隻是些玩物罷了。你若不嫌棄
隻管拿去,我隻怕是用不上了。若有什麼不懂的隻管問香菱便是了。」

  眾人又說了些話,不覺已到了要走的時候,柳湘蓮已催了兩回,薛蟠這才灑
淚拜別了薛姨媽,趁著夜色去了。

  不說薛蟠此行如何。隻說看著薛蟠、柳湘蓮、倪二三人身形隱去了,寶玉寶
釵方扶著薛姨媽回到屋�。薛姨媽又哭了一回,寶玉道:「媽不必悲傷,如今大
哥已有了生路,且又知道悔改,自不會再惹是生非,便可安穩過日子了。媽隻需
放寬了心,將身子養好了,不出一兩年時間,就可以去找大哥了。」寶釵也跟著
勸慰,薛姨媽方好些,不覺已是天色發亮,哭鬧了這一夜又驚又喜,薛姨媽臉上
早已有了疲色。二寶服侍薛姨媽躺下,方熄了燈出去往自己屋�。

  進了門寶釵卻不理寶玉,隻扭過身子,用背對著寶玉,寶玉剛要伸手去抱,
寶釵卻身子一扭躲開了。寶玉笑道:「寶兒,這是怎麼了?」寶釵仍不說話,寶
玉硬將寶釵身子搬過來,卻見寶釵一張俏臉早已梨花帶雨。寶玉忙道:「好姐姐
,大哥都沒事了,還哭個什麼?眼睛哭腫了可不好看了。」

  哄了好一會子,寶釵方在寶玉胸口拍一巴掌道:「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跟我
說一聲!你可當我是什麼?」

  寶玉笑道:「若是讓你知道了你肯讓我去?」

  寶釵道:「自然不肯讓你去,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

  寶玉輕輕替寶釵擦眼淚道:「好寶兒,我就是怕你們擔心才不敢告訴你,你
看我這不好好的?」

  寶玉哭得更厲害了:「你怎麼這般冒失,大哥本就沒指望了,我們娘兒隻能
靠著你,你這般犯險,倘若有個閃失,你讓我……我……」說著早已哭得泣不成
聲。

  寶玉道:「好寶兒,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隻想著大哥若是被行了刑
,隻怕媽便也真要跟了去的。如今雖有些冒險,卻不是救了兩條命?」

  寶釵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媽好,隻是……」

  寶玉道:「好寶兒,我以後再也不了,若是有事,隻都和你商量。好寶兒,
天都要大亮了,也睡一會吧。」

  一時二人上了榻,寶玉張開胳膊,寶釵便羞羞答答的鑽進了寶玉懷中,將那
圓圓的臉在寶玉胸口磨蹭。寶玉也知分寸,隻將寶釵攬住了,卻並不如平日�調
笑戲弄。寶釵道:「寶玉,抱我再緊些。」寶玉依著,寶釵又道:「隻有這般在
你懷�才覺得安安靜靜的踏實。」

  寶玉道:「好寶兒,寶玉一直在這�呢,你隻管安心就是了。」不覺寶釵安
然睡去,不在話下。

      第八十八回 因不測賈元春染恙 惜佳人賢德妃賜婚

  第二日一早,各自起來,薛姨媽因去了薛蟠一塊心病,氣色也好了許多。寶
玉命人備車,同寶釵一起將薛姨媽又慢慢的送回梨香院,安置妥當了,便抽身回
了榮國府給王夫人等請安,所幸王夫人隻道他留在梨香院那頭過夜,也不多詢問
。寶玉剛要起身,王夫人道:「前兒老太太說好些日子沒見迎丫頭了,讓我差人
去接了家�住上幾日的。」

  寶玉聽了心中一驚,王夫人也不留意,歎氣道:「自打那日迎丫頭回去,又
是幾個月了,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她怎麼樣。明兒就派人去接了來吧。」

  寶玉忙道:「正是呢,既是老太太說了,我這就去安排小廝�了轎子去接。」

  王夫人笑道:「我的兒,一提起你的姐姐妹妹你比誰都著急。這等事哪�就
用你了?隻讓旁人去辦就是了。你隻管好好用功讀書,做得幾篇好文章,老爺見
了高興,老太太也喜歡。」

  寶玉道:「娘,寶玉也一天天的大了,也該學著做些事情,日後好為娘分擔
分擔。」

  王夫人笑著摸了摸寶玉的頭道:「果然是成了家一夜便長大了,懂事了許多
,既是如此,你便去。隻是學不能耽擱,不然你老子可要惱的。」寶玉忙點頭答
應,又閑話幾句,方退下了。

  寶玉隻在心中盤算如何掩飾,不一時回到怡紅院,襲人忙迎上來道:「二爺
回來了。」一麵幫寶玉更衣。

  寶玉將襲人先抱了一下道:「襲人姐姐,可想我了?」

  襲人笑道:「有什麼好想的?倒是你,還知道回來。我自不想,卻是有人想
的。」

  寶玉道:「哦?是誰?」

  襲人朝案上努了努嘴,寶玉拿起案上放著的名箋,卻是妙玉的。忙問道:
「誰送來的?多早晚的事兒?」

  襲人道:「昨兒下午櫳翠庵的婆子送來的。」

  寶玉道:「那婆子可說了什麼不曾?」

  襲人道:「並沒說什麼,隻吃了杯茶便去了。」

  寶玉心道:「妙玉姐姐平日�沒事是再不會尋我的,這番差人來找我,定是
有事。」想到此處便起身往外頭去了。

  不一時轉至櫳翠庵,也不敲門便行了進去。見了妙玉先抱著在臉頰上香了一
口笑道:「姐姐,何事尋我?可是又想我了?」

  妙玉麵帶慍色輕輕將頭一扭,掙脫了寶玉的懷抱道:「還不都是你幹下的好
事。」

  寶玉見妙玉正色,這才將那副嬉皮笑臉換了,牽著妙玉的手道:「好姐姐,
是怎麼了?」

  妙玉歎了一聲道:「你為何不把你和寶釵的事兒告訴我呢?」

  寶玉聽了隻以為是妙玉知道自己和寶釵的親事心中不受用,因笑道:「好姐
姐,我可是忘記了,上回來你這兒本是想著與你說,結果又被襲人喊了去,忙忙
的就忘了。姐姐可是心中不受用?好姐姐,你且別急,隻等有一天,我定要拿八
�轎子將你�出去的。」

  妙玉瞥了寶玉一眼道:「我和你又沒名沒分的,為何不受用?憑你愛娶誰便
娶罷了。我也不稀罕你那轎子。隻是你……也怨我罷了。」

  寶玉問道:「姐姐這又是什麼話?怎麼又怨起你來?」

  妙玉道:「前日我應了你,和顰兒說湘雲的事兒,拖拉了這許久都沒說,可
巧前兒顰兒來了。我隻看她心事重重的,便以為她已知道你和湘雲的事兒,索性
便用言語把事兒理兒都說與她了。結果……」

  寶玉忙問道:「結果怎樣?」

  「結果,是她從鳳姐兒口中知道了你和……你和寶釵的事,這回倒好,隻一
個湘雲便夠顰兒受上一回了,又多出個寶釵來,顰兒那脾氣,隻怕……」說到此
,妙玉低頭不語。

  寶玉聽了也沒了主意,妙玉又道:「顰兒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兒,隻是將
你看得太重了,時日久了自然會慢慢回轉過來。等我再尋機會多勸勸她吧。隻是
俗語講解鈴還是係鈴人,你也該自己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的。」

  寶玉因心中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安撫黛玉,也無心和妙玉廝摩,二人又說
了會子話寶玉便起身出去了。轉至梨香院寶釵屋�,寶釵上前替寶玉脫了外罩,
又端了茶來,寶玉接了也不喝,隻坐著歎氣。

  寶釵因問道:「二爺,可是有什麼事兒?是大哥那事有什麼變故?」

  寶玉這才�頭,勉強朝寶釵一笑,將她拉在腿上坐著道:「好寶兒,沒事。」

  寶釵道:「你何苦又來瞞我,昨兒還說得好好的,你若有什麼心事都和我說
,如今又要反悔了不成?」

  寶玉這才將黛玉一事同寶釵說了。說完又沈默不語。寶釵聽了也是許久不言
語,低頭沈吟了一會子方道:「如何,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事兒的。林妹妹那�
,不如我去找她說罷。橫豎都是因為我……」

  寶玉忙道:「這如何使得?她現在心中必是惱你的,怎麼會見你?又怎麼能
聽你說話?」

  寶釵從寶玉腿上站了起來,自個在椅子上坐了,端起桌上的茶品了一口道:
「自打我同娘進京,住進這園子�,顰兒就處處提防著我。姐妹們都知道是顰兒
怕我搶了她的寶玉,也正是因為這個我後來才搬出園子住的。如今你我……她自
然是有些想不通的。」

  寶玉苦笑道:「不止是你,還有湘雲呢。」

  寶釵點頭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索性讓她都一起知道了倒也幹淨些。等
哪天我去瀟湘館找顰兒吧。」

  寶玉卻搖頭道:「我隻想著還是我去找她說說的好。」

  寶釵卻道:「你又能說出什麼來?你就是平日�心中有千般巧語,隻怕如今
見了你的林妹妹也說不出個一二來了。顰兒其實隻是太看重你,倒並不是容不下
旁人的人兒。隻求她……能將我和襲人晴雯一般看待,就是大家的造化了……」
說著寶釵臉上一黯。

  寶玉知寶釵心中難過,剛想出言勸解,鶯兒進來道:「二奶奶,太太叫你有
事。」

  寶釵站起身來,朝寶玉道:「好了,既然都知道了,憑你在這兒鬧心也是沒
用,我去看看媽叫我有何事,等著我罷。回來咱們再計議。」說罷起身朝薛姨媽
房�去了。

  寶玉心道:「顰兒自然是為了寶兒才這般,若是換了別人隻怕還好些,如今
又怎麼能讓寶兒去找顰兒說道?不如我先去說說明白的好些。」想著也不等寶釵
回來,隻悄悄推門便出去了。

  不一時來至瀟湘館,隻見房門緊閉,寶玉在門口站了不禁猶豫起來,好半晌
才鼓起勇氣敲門道:「林妹妹,可在屋�呢?」敲了幾回卻不見回應。寶玉隻得
推了門進去,卻見黛玉正坐在窗前將頭望著窗外發呆。寶玉強笑道:「好妹妹,
在屋�怎麼我敲門不答應呢?」

  黛玉頭也不回,隻道:「你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又來幹什麼?」

  「我……我來看看你……」

  黛玉冷笑道:「哼,謝謝你還記得來看看我。怎麼?今天不用陪你寶姐姐雲
妹妹什麼的?」

  寶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你……你可千萬別惱我,我,
我……」

  黛玉道:「我為什麼要惱你?你是我什麼人?我倒是還想去給你道喜呢,又
要喜得貴子又娶了這麼個稱心如意的二奶奶。可真真雙喜臨門呢。」

  寶玉急道:「好妹妹,你聽我說,寶釵姐姐和湘雲妹妹她們都是極可憐的,
我……」

  黛玉冷笑道:「誰說不是呢,她們都是極可憐的,唯獨我不是。」

  寶玉聽了更急了,不由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我……」

  黛玉卻將手用力一掙道:「別在這�拉拉扯扯的,成什麼?別拿我當你那些
沒廉恥的好姐姐好妹妹們,我禁不起!」

  正說著,門卻開了,寶釵臉色煞白白的就站在外頭,麵帶慍色,胸口不住起
伏,好一會子才走了進來,平靜了聲音輕聲道:「顰兒,你這話,是不是有些太
重了些?」

  黛玉道:「喲,寶姐姐來了,好一陣子不得見了,如今氣色越發的好了不是?
嗬嗬,瞧我這記性,現在應該叫寶二奶奶了吧?」

  寶釵身子一震,也冷笑道:「寶二奶奶可不敢當,究竟誰才是寶二奶奶,大
家心�倒也都明白吧?我現在是寶玉的人了,雖不是夫妻,卻也是娘和太太定下
的,若說起沒廉恥,是不是稍嫌重了些?」

  黛玉本也是在氣頭上說的那番話,如今被寶釵聽了去,不免也覺得說得重了
些,又聽寶釵說起她和寶玉的事兒是薛姨媽定下的,不由觸動了心中最細的心弦
,隻將臉轉過去道:「是呢,你們都是有娘疼的,唯獨我孤單單一個……」說著
,那早就含在眸子�的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簾一般一顆顆掉落下來。

  寶玉在一旁記得不行,卻又不知道該勸慰哪一個,口中隻好姐姐好妹妹的叫
個不住。寶釵擦了擦眼角的淚朝寶玉道:「寶玉,你先出去吧,這�我和顰兒慢
慢的說就是了。」說著隻將寶玉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寶玉隻得在門外打轉兒,時而爬窗觀望,時而側耳細聽,卻隻聽見�麵傳來
模糊的說話夾雜著女兒的啜泣聲,好在二女並無爭吵。卻也不知�頭說些什麼,
也不敢貿然闖入,隻得在外頭輾轉心焦。

  不覺過了一個多時辰,門才推開了,在台階上坐著的寶玉忙站了起來,倒是
唬得牽著手走出來的寶釵黛玉二人一跳。寶釵道:「寶玉?你……你怎麼還在這
�?」

  寶玉見二人都是眼睛紅紅的,兩隻手卻牽在一處,不由得也伸出手去,將二
人兩隻手緊緊的攥住了道:「你們姐妹說通順了不成?好妹妹,可不惱了?」

  黛玉忙將手抽出來嗔道:「我們姊妹好不好與你什麼相幹?我們又什麼時候
不好了?」寶玉被搶白的隻好搔頭傻笑。

  寶釵也將手抽出來道:「顰兒,我去了,改日再來看你罷。」說罷轉身就走。

  寶玉卻不知是該隨了寶釵去還是留下來,愣了一回,寶釵卻走遠了。寶玉忙
隨著黛玉進屋道:「好妹妹,你和寶姐姐都說了什麼?」

  黛玉幽幽的坐定了,才道:「我們說什麼是我們的事兒,你來問什麼?」寶
玉哪�肯依,又糾纏起來。黛玉纏不過才道:「你若想知道隻管問寶姐姐去吧,
我懶怠跟你說。鬧了這麼一會子我也乏了,你若是饒我清靜一會子便是我的造化
了。」

  寶玉無法,隻得也跟著呆坐了一回,見黛玉隻在榻上懶懶的歪著並不搭理自
己,心下無趣,隻得起身去了。來至梨香院,忙去追問寶釵,寶釵搖頭苦笑道:
「既是顰兒不想讓你知道,你也別來鬧我了。橫豎你隻放心就是了,隻是日後莫
要辜負了顰兒就是了。你去吧,好歹也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寶玉隻得起身去了,不在話下。

  又過了幾日,寶玉仍掛記薛蟠一行,便去尋馮紫英探問。見了麵,馮紫英卻
笑道:「寶兄弟,我正要去尋你的。說來也奇,你猜這事到底怎麼著?」遂將寶
玉引至清淨處講了起來。

  原來自打那日起馮紫英也是四處留意打探,卻並未聽到有官府通緝的文書發
出,心中好不納悶,想起倪二臨走前說起的王短腿,便著了便衣去尋。對了切口
,方從王短腿處打聽了大概。

  原來這薛蟠本是要犯,那典獄知道薛蟠被劫後哪�敢往上報?權衡再三,好
在薛蟠一案已定死,不能翻案,也不用再提審,隻等著明春問斬的。那典獄便隻
令提了一體格相貌和薛蟠相近的死囚,又許下他家人許多銀兩好處,囑他冒名頂
替薛蟠仍關押在獄中,隻盼到了行刑之期胡亂提了人一斬了事。又命之情人一個
字都不許透露,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故而才不曾有通緝官文。

  寶玉聽了心中一塊石頭方落了地,與馮紫英又閑話幾句,便起身告辭,要將
此事告知薛姨媽並寶釵。來至梨香院薛姨媽房�,正巧兒寶釵正親自服侍薛姨媽
吃藥。寶玉不敢唐突,隻等薛姨媽吃完了藥方將馮紫英所講的說與母女二人聽。
二人聽了不由都長出一口氣,薛姨媽更是雙手合十口中念佛不止。

  寶玉笑道:「這可真是大哥的造化了。老天不絕他。隻要他肯好好隱姓埋名
,將來必還有出頭之日的。娘,你隻管好生養病,母子團聚的日子自是不遠。」

  薛姨媽不由又落下幾滴淚來,拉著寶玉的手道:「我兒,真是難為你了,為
那混賬哥哥操了這許多心。」

  寶玉道:「媽媽哪�話?還不都是應該的。」

  寶釵也道:「媽媽,這是喜事,可別再悲痛了,媽媽若感激寶玉,隻好生養
病才是正經,也不白辜負了他這一片心。」

  薛姨媽本就是心病,自打寶玉接了薛蟠出來,母子在悼紅軒見了麵之後便覺
得又有了指望,故心境也開朗了許多,自然那病也有起色。寶玉又找了好太醫,
薛姨媽也頗肯吃藥靜養,這病已好了三分。今日又得知薛蟠不曾被追捕,更是輕
鬆許多,那病便一日好似一日,不一一細表。

  一晃過了幾日賈赦賈政正在廳上坐著,門外有人報有兩個老公公在外頭求見。
賈赦道:「請進來。」門上的人領了老公進來,賈赦賈政迎至二門外,先請了娘
娘的安,一麵同著進來,走至廳上讓了坐。

  老公道:「前日這�貴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過旨意,宣召親丁四人進�
頭探問,許各帶丫頭一人,餘皆不用。親丁男人隻許在宮門外遞個職名,請安聽
信,不得擅入。準於明日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

  賈政賈赦等站著聽了旨意,複又坐下,讓老公吃茶畢,老公辭了出去。

  賈赦賈政送出大門,回來先稟賈母。賈母道:「親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們
兩位太太了。那一個人呢?」眾人也不敢答言,賈母想了一想,道:「必得是鳳
姐兒,他諸事有照應。你們爺兒們各自商量去罷。」賈赦賈政答應了出來,因派
了賈璉賈蓉看家外,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都去。

  遂吩咐家人預備四乘綠轎,十餘輛大車,明兒黎明伺候。家人答應去了。賈
赦賈政又進去回明老太太,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
些起來收拾進宮。賈母道:「我知道,你們去罷。」赦政等退出。這�邢夫人王
夫人、鳳姐兒也都說了一會子元妃的病,又說了些閑話,才各自散了。

  次日黎明,各間屋子丫頭們將燈火俱已點齊,太太們各梳洗畢,爺們亦各整
頓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賴大進來,至二門口回道:「轎車俱已齊備,在門
外伺候著呢。」不一時,賈赦邢夫人也過來了。大家用了早飯,鳳姐先扶老太太
出來,眾人圍隨,各帶使女一人,緩緩前行。又命李貴等二人先騎馬去外宮門接
應,自己家眷隨後。文字輩至草字輩各自登車騎馬,跟著眾家人,一齊去了。賈
璉賈蓉在家中看家。

  且說賈家的車輛轎馬俱在外西垣門口歇下等著。一回兒,有兩個內監出來說
:「賈府省親的太太奶奶們,著令入宮探問,爺們俱著令內宮門外請安,不得入
見。」門上人叫快進去。 賈府中四乘轎子跟著小內監前行,賈家爺們在轎後步
行跟著,令眾家人在外等候。走近宮門口,隻見幾個老公在門上坐著,見他們來
了,便站起來說道:「賈府爺們至此。」

  賈赦賈政便捱次立定。轎子�至宮門口,便都出了轎。早有幾個小內監引路
,賈母等各有丫頭扶著步行。走至元妃寢宮,隻見奎壁輝煌,琉璃照耀。又有兩
個小宮女兒傳諭道:「隻用請安,一概儀注都免。」賈母等謝了恩,來至床前請
安畢,元妃都賜了坐。賈母等又告了坐。

  元妃便向賈母道:「近日身上可好?」

  賈母扶著小丫頭,顫顫巍巍站起來,答應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

  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問了好,邢王二夫人站著回了話。元妃又問鳳姐家中
過的日子若何,鳳姐站起來回奏道:「尚可支持。」

  元妃道:「這幾年來難為你操心。」鳳姐正要站起來回奏,隻見一個宮女傳
進許多職名,請娘娘龍目。元妃看時,就是賈赦賈政等若幹人。那元妃看了職名
,眼圈兒一紅,止不住流下淚來。宮女兒遞過絹子,元妃一麵拭淚,一麵傳諭道
:「今日稍安,令他們外麵暫歇。」賈母等站起來,又謝了恩。

  元妃含淚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親近。」

  賈母等都忍著淚道:「娘娘不用悲傷,家中已托著娘娘的福多了。還請娘娘
多多保重鳳體為要。」

  元妃又問:「寶玉近來若何?」

  賈母道:「近來頗肯念書。因他父親逼得嚴緊,如今文字也都做上來了。」

  元妃道:「這樣才好,隻是也不必逼得太緊。寶玉打小身子就弱,近些年可
好些了?」

  王夫人回道:「承蒙娘娘掛念,寶玉這二年身子倒是結實,不大生病了。」

  元妃點頭道:「寶玉年紀也不小了,可考慮過大事了?」

  王夫人猶豫了一下方回道:「老太太給定了林丫頭,隻是……前幾日薛姨媽
又將寶丫頭許給了寶玉做小。」

  元妃聽了不由一驚,道:「可是那年我省親見的寶釵?」王夫人答是。元妃
道:「寶釵我是見過的,不論是長相還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是親戚,怎麼能
做了小?」王夫人這才將薛姨媽病中托寶釵的事講了。

  元春聽了歎道:「當初姨媽家也是那等風光,怎麼說敗就敗了呢?」又問道
:「黛玉和寶玉的婚事何時辦?可定了日子?」

  賈母回道:「東西到是三三兩兩製備下了,日子卻還未定死,隻是口頭定下
的,老爺的意思也是不讓他們小的先知道。想是等著娘娘大喜的時候一並辦了。」

  元妃聽了點頭不語,又閑談一會,遂命外宮賜宴,便有兩個宮女兒,四個小
太監引了到一座宮�,已擺得齊整,各按坐次坐了。不必細述。一時吃完了飯,
賈母帶著他婆媳三人謝過宴,又耽擱了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羈留,俱各辭
了出來。元妃命宮女兒引道,送至內宮門,門外仍是四個小太監送出。賈母等依
舊坐著轎子出來,一行人回了賈府,不在話下。

  不幾日,卻聽外頭敲鑼打鼓,門上人跑來報:「老爺太太,外頭又有兩個老
公,說要老爺去接旨呢。」

  賈政忙接了出去,將老公迎進來,老公道:「貴妃娘娘懿旨,賈太君、賈政
夫妻、薛賈氏聽旨!」賈政忙去後頭請賈母來,又著人去接了薛姨媽,卻不明就
�。隻王夫人猜的大概。果然,人齊備了,那公公念道:

  茲聞紫薇舍人之後薛公之長女薛寶釵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哀家
躬聞之甚悅。今舍弟賈寶玉已成年,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薛寶釵待宇
閨中,與賈寶玉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薛寶釵許配賈寶玉為妻。一
切禮儀,交由禮部協助操辦,下月初六即為吉日,準賈寶玉薛寶釵二人完婚。

  布告天下,喜使聞之。

  欽此

  念完,賈政雙手將懿旨接過,那老公拱手道喜,又將元妃娘娘所賞賜的禮單
程給賈政。賈政忙命獻茶,又命人速速拿重重的喜錢給眾人,不在話下。老公公
喝了茶,又得了喜錢,歡喜著去了。

  送走了老公,眾人又回到廳中。賈政道:「怎的娘娘突然想起給寶玉賜婚?」

  王夫人道:「上回我們娘兒去大內探視娘娘,無意說起寶丫頭來,哪兒承想
娘娘就記下了。」

  薛姨媽雖是歡喜,卻又覺得似是自己攪黃了賈母原本定下的寶玉與黛玉的親
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道:「哎,多謝娘娘�舉了,寶丫頭哪�就該有這
種福氣,隻是……顰兒……老太太怎麼看?」

  賈母半晌不語,聽薛姨媽問才道:「娘娘的懿旨怎能不尊的?況且寶丫頭若
真隻做了小未免也太委屈了。林丫頭那……好在沒說死,隻是她那心性……說著
看吧,事已至此,早晚都得讓她知道。大不了又病上一場,等病好了咱們尋那好
人家,再給林丫頭說上一門子體麵的親事也就是了。如今也不用你們,我隻親自
去和她說。」說罷歎了口氣。

  薛姨媽道:「老太太說得是,隻是我……我倒是覺得心中過意不去,倒是我
毀了林丫頭的好事了……」王夫人便出言安慰薛姨媽。

  賈母又道:「娘娘端的將日子定得這般緊迫,如此大事,可準備得來?」

  王夫人回道:「本是老太太說要定林丫頭的時候就開始籌備著了,也是有些
日子了,若要問那具體的,還要找鳳丫頭。」遂令丫鬟去找鳳姐。

  鳳姐聽了娘娘懿旨,先是給眾人道喜,便道:「這房屋都是現成的,隻將後
頭那五間正房從新收拾裝裱了給他們做新房也使得。其他一用物件後頭庫�也都
齊備,搬過去就是了。其他行禮物件我看娘娘都已經備下了,也都好說,隻是要
四處下帖子請人有些頗緊,橫豎要忙上些日子了。好在有禮部的幫忙,若人手不
夠隻讓大老爺在從官中調撥一隊人來,還撐得起。」

  賈母聽了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多受累些,再怎樣也要辦的風光。若需
用銀錢官中緊迫你隻和我要。」

  眾人又計議了一回方散了。賈母扶著鴛鴦道:「走吧,咱們去園子�看看林
丫頭去。」

  鴛鴦道:「是,可……要怎麼和林姑娘說呢?」賈母搖頭不語,鴛鴦趕著讓
人備了小轎,攙扶賈母上了轎,自己跟著朝瀟湘館去了。

  黛玉正在屋�拿著一本琴譜發呆,見賈母來了忙迎進去請上坐了,又命紫鵑
看茶來,賈母吃了茶,對鴛鴦和紫鵑等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說。」眾人
都出去了,賈母才握著黛玉的手在身旁坐了,道:「丫頭,你來咱府上多少年了?」

  黛玉答道:「十二三年了。」

  賈母歎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你初來的時候還是六七歲的孩子,如今就
長得這麼大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

  黛玉道:「老祖宗哪�就不中用?前些日子我們還說,要等著給老祖宗過百
歲大壽呢。」

  賈母笑著摸了摸林黛玉的頭道:「好丫頭,我也算打小看著你長大的。我有
兒女三個,我獨疼你母親。哪承想她早早的去了,我看著你便如見了你母親一般……」
說著不由落下淚來。

  黛玉也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疼我。」

  賈母擦了把眼淚道:「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出閣了。你爹娘都沒的早
,再沒人能幫你做主。你若看我疼你一場,隻讓我這老太婆幫你定了可好?」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一喜,自然以為是賈母要同她談及自己和寶玉的事兒,一
張臉突地紅了,低頭道:「老太太這是哪�話?您什麼沒見過?老太太定下的事
兒,哪�……哪�會有不好?我……我一個姑娘家,又有什麼主意呢?都依老太
太的意思就是了……」

  賈母見了黛玉這般神情,哪�看不出黛玉心中所想?自己心�也如刀割一般
的疼,卻又無法欺瞞,隻得咬咬牙道:「好,果然是我的乖孫女,這些日子府上
忙亂,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了我就去替你想。北靜郡王年少有為,又是個風流多
才的,且尚未娶妻,與咱們府上又是世好,你若是中意……」

  黛玉隻聽到賈母說「隻等著寶玉的婚事完了我就替你去想」,便如五雷轟頂
一般,整個人都呆在了那�,哪還聽得進半個字去?好半晌才問道:「老祖宗,
不知寶玉要迎娶哪家的小姐呢?」

  賈母歎了口氣,將元妃賜婚一事跟黛玉說了。黛玉聽了戚戚然笑道:「娘娘
果然是個明白人,寶姐姐和寶玉姐弟兩個自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隻怕天底下
更沒有再般配的了,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賈母道:「好丫頭,你也別太悲傷了,你和玉兒打小一起長大,你們心�的
事兒府上哪個人不知道呢?隻是娘娘常年在宮�,不知情也是有的。如今就降下
這道旨來,本也是一片好意,唉。要怪就怪我這老婆子沒早些將你們的事完結了
吧……」說著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

  黛玉卻隻是呆呆的不說話不哭。賈母道:「丫頭,你若是心中委屈隻管哭鬧
出來到也舒坦些,何苦都憋在心�?」

  黛玉卻笑道:「老祖宗,我為什麼要哭?我又哭誰?又去哪�哭?」賈母又
勸慰多時,黛玉隻是慘笑不語,賈母無法,隻得起身去了。臨行百般叮嚀紫鵑雪
雁好生照顧,若有事必先讓她知道。紫鵑答應,賈母方歎息著去了。

  紫鵑在外頭早也聽鴛鴦將事情說了個大概,自然知道此番黛玉必然要哭鬧,
卻見黛玉隻是呆呆的坐著,紫鵑本想著言辭勸慰幾句,黛玉卻隻擺擺手道:「如
今才清淨了,你又要來擾我?」紫鵑隻好止住了話頭。

  隻說元妃娘娘賜婚的事不初半天便傳的四處皆知了,又不能錯過禮數,鳳姐
也將那帖子讓人四處發散。自然有那世交的各處府上來拜問,那平日�沒什麼往
來的因見賈府正得勢,也趕著上前巴結。賈府上下人都忙做起來,��外外各種
吵雜景象不一一記下。

  則了個吉日,已將過禮的物品準備下了,王夫人親自帶著人挑了禮物過梨香
院來。薛姨媽忙迎了進來。王夫人命下人們將箱子一個個放定好了都打開,指給
薛姨媽道:「這是金項圈,這是金珠首飾,共八十件。這是妝蟒四十匹。這是各
色綢緞一百二十匹。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麵也沒有預備羊酒,這是
折羊酒的銀子……」

  薛姨媽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何苦擺弄這些虛禮,到了日子又要都�過去
,如此你來我往的豈不麻煩?」

  王夫人道:「雖是這麼說,畢竟是娘娘賜婚,總要看得過去才是。若是寒酸
了豈不被外人笑話?不瞞你說,老爺平日�這最注重節儉的此回都說要辦的風光
一些的。他們新房用的被褥鋪蓋也在趕著做,隻這三兩天就得了。」因不見寶釵
,又問道:「寶丫頭呢?」

  薛姨媽道:「這不是在�屋?本來都是過了門的,如今又當了一回新媳婦,
她說自然要回避一些的好。」

  王夫人道:「正是這個理兒,寶丫頭說得沒錯,這才是咱們這樣人家該有的
禮數。」姊妹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在話下。

  忠順王府。

  忠順王將手中的茶盞狠狠地灌在地上:「一群廢物,為何此番又搞砸了?昔
日讓你找個人你找不到,今日這等大事又頻頻失手,留你何用?」

  下麵跪著兩人,一個是那衝了清客的門子,一個是忠順王長史。長史聽了全
身噤若寒蟬,忙磕頭道:「王爺恕罪,小人辦事不利,可那宮中畢竟戒備森嚴,
著實不易,且……且元妃臨產,皇上每每親去探視,實在是……」

  忠順王怒道:「何須托詞?隻再限你半月,若還不得,提頭來見我!下去吧!」

  那長史口中連聲謝恩,嗵嗵的磕了幾個響頭才躬身退下去了。忠順王又對門
子道:「你那�又如何?」

  門子也磕頭道:「王爺,小人這�還算有些進展。」

  「講!」

  「那衛家一家老小均在掌控之中,個個都……」

  「衛家算得什麼?還要我親自過問?隻說要緊的!」

  「是……是……小人糊塗……薛家那獨子如今我已和刑部使了手段,如今已
經查辦清楚,判了斬監候,隻等明年春天便要行刑。史家也已在查勘,他雖仗著
皇恩襲了侯爵的爵位,卻也早如寧榮二府,隻是空架子罷了,隻需再將那些陳年
舊案翻出來,也夠他們受一遭了。王家倒是沒有找到什麼突破,隻是近期王子騰
奉命回京,如今正在路上,隻怕不出月餘便可進京了。依小人之意,幹脆趁著王
子騰一行奔波疲憊,在半路上就……」門子說著將手朝下做了個斬的姿勢。

  忠順王沈吟一回道:「這史家容我再掂量掂量。王子騰,你去辦理。若是妥
當,日後自有重用!若砸了,你也小心!」

      第八十九回 乘盛世二寶成大禮 愛才女太妃認幹親

  不說賈府上下人等忙亂熱鬧的情景,隻說黛玉自打聽了賈母道與寶玉婚事之
後便再不出門,也不大吃茶飯,隻每日歪在榻上暗暗流淚。寶玉自然知道黛玉的
心必定都是碎了,卻被各種上門道喜的人拉扯住,不得空去見上黛玉一麵,且也
不知該如何安慰,隻是無人時不免唏噓不已,心中掛念異常。這日晚間送罷了最
後一波客人,方得了空,隻身往瀟湘館去了。

  連著這幾日園子�並榮國府各處都忙鬧異常,此刻來到了瀟湘館前卻突的覺
得清靜了起來,�麵並不長燈,也沒有聲音。寶玉猶豫再三,才輕輕叩門道:「
林妹妹,可在屋�呢?」許久卻不見�頭有回應。

  寶玉站了許久,才又道:「好妹妹,我知道我……我知道這會子你肯定哭得
不行,我……你且發發善心,開開門,讓我幫你擦擦眼淚也好。」

  央求了好一會子,�頭終於道:「外頭可是寶二爺?這大晚上的怎麼跑到我
這兒來了?我乏了已經睡下了,二爺請回吧,下回也別來我這處了,讓人看了倒
是不好。」

  寶玉聽了忙道:「好顰兒,我知道你惱我,我知道都是我的不是,辜負了你
的一番心……」任由他再怎麼說,�麵隻再也沒有一聲回音。寶玉無奈隻得歎氣
去了。來至梨香院,寶釵見了道:「怎麼又跑過來了?不是說了這些日子不見的
?」

  寶玉見寶釵仍穿著一件半舊的衣服,幾日不見,卻是越發顯得嬌豔了幾分。
寶玉苦笑一回,將寶釵攬著道:「寶兒,我隻是太過想你了,悄悄的來看看你就
走。」說著將頭臉埋在了寶釵豐胸之間。寶釵也不答話,隻將寶玉的頭輕輕擁著
。好一會子才笑道:「好了,橫豎也不差這幾日,快去吧,讓別人看見了要笑話
。」寶玉隻得又去了。

  寶釵見寶玉走遠了,歎了一聲,從書架上取來一封寫好的信,將鶯兒喚進來
道:「鶯兒,你去瀟湘館,將此信交給林姑娘罷。」

  鶯兒接了道:「小姐,不是我多嘴,你和寶二爺的親事是娘娘定下的,何苦
又這樣,倒像是你欠了林姑娘的一般……」

  寶釵搖搖頭道:「你隻管送去,哪�這麼多話?」

  一時來至瀟湘館,敲門紫鵑開了門,見是鶯兒恐黛玉見著寶釵的丫鬟又生出
許多愁悶來,忙低聲問鶯兒有何事,鶯兒將信箋給了紫鵑,紫鵑接了也不留鶯兒
,鶯兒徑直回去了。紫鵑複又關了門,黛玉這才問道:「是誰?你這等悄悄的?
」紫鵑這才將寶釵的信箋遞上去,黛玉問:「是誰送來的?」

  紫鵑道:「是鶯兒送來的。」黛玉聽了手上一抖,停了片刻,也不拆開看,
隻就著炭盆將那飄著香氣的信箋點燃焚化了。

  寶玉因趁亂命茗煙在外頭雇了轎子,將迎春從悼紅軒接了過來,賈母王夫人
見迎春氣色轉好,也都放心。又因忙亂也無暇再多問,倒也沒漏出馬腳來,迎春
仍在自個兒的屋子住下了,日�同姊妹們一處,不在話下。

  卻說鳳姐連日內照料賈府上下事情,又因親友全來,恐筵宴排設不開,便早
同賈赦及賈珍賈璉等商議,議定於十二月初三日起至十二月初六日止榮寧兩處齊
開筵宴,寧國府中單請官客,榮國府中單請堂客,大觀園中收拾出綴錦閣並嘉蔭
堂等幾處大地方來作退居。初三日請皇親附馬王公諸公主郡主王妃國君太君夫人
等,初四日便是閣下都府督鎮及誥命等,初五日便是諸官長及誥命並遠近親友及
堂客。初六方是賈府中合族長幼大小共湊的家宴。初七日是賴大林之孝等家下管
事人等共湊一日。

  自十一月,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禮部奉旨:欽賜金玉如意二柄,彩緞四端
,雲紋金錦四匹,玉環四個,帑銀五百兩。元春又命太監送出金文曲一尊,內遭
新書一套,金珠首飾各色十二支,彩緞十二匹,玉杯四隻。餘者自親王駙馬以及
大小文武官員之家凡所來往者,莫不有禮,不能勝記。

  堂屋內設下大桌案,鋪了紅氈,將凡所有精細之物都擺上,請賈母王夫人等
過目。賈母先一二日還高興過來瞧瞧,後來煩了,也不過目,隻說:「隻叫鳳丫
頭看著辦吧,若是有要緊親戚來了隻管告訴我,不相幹的我也懶怠見了。」

  至初三日,兩府中俱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簫鼓樂之音,通衢
越巷。寧府中本日隻有北靜王,南安郡王,永昌駙馬,樂善郡王並幾個世交公侯
應襲,榮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妃並幾位世交公侯誥命。賈母等皆是按品大妝
迎接。大家廝見,先請入大觀園內嘉蔭堂,茶畢更衣,方出至榮慶堂上入席。寶
玉寶釵都盛裝出來拜見了,眾人見了都拍手稱道般配。

  禮畢眾人落座,上麵兩席是南安太妃、北靜王妃,下麵依敘,便是眾公侯誥
命。左邊下手一席,陪客是錦鄉侯誥命與臨昌伯誥命,右邊下手一席,方是賈母
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帶領尤氏鳳姐並族中幾個媳婦,兩溜雁翅站在賈母身後侍立
。林之孝賴大家的帶領眾媳婦都在竹簾外麵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帶領幾個丫
鬟在圍屏後侍候呼喚。凡跟來的人,早又有人別處管待去了。

  一時台上參了場,台下一色十二個未留發的小廝侍候。須臾,一小廝捧了戲
單至階下,先遞與回事的媳婦。這媳婦接了,才遞與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盤托
上,挨身入簾來遞與尤氏的侍妾佩鳳。佩鳳接了才奉與尤氏。尤氏托著走至上席
,南安太妃謙讓了一回,點了一出吉慶戲文,然後又謙讓了一回,北靜王妃也點
了一出。眾人又讓了一回,命隨便揀好的唱罷了。

  少時,菜已四獻,湯始一道,跟來各家的放了賞大家便更衣複入園來,另獻
好茶。

  南安太妃因問探春等人,賈母笑道:「他們姊妹們病的病,弱的弱,見人靦
腆,所以叫他們給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戲子,傳了一班在那邊廳上陪著他姨
娘家姊妹們也看戲呢。」

  南安太妃笑道:「既這樣,叫人請來。」賈母回頭命鳳姐兒去把迎春探春惜
春三個叫過來,鳳姐答應了,來至賈母這邊,隻見他姊妹們正吃果子看戲。鳳姐
兒說了話,幾人來至園中,大家見了,不過請安問好讓坐等事。眾人中也有見過
的,還有一兩家不曾見過的,都齊聲誇讚不絕。其中探春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
:「你在這�,聽見我來了還不出來,還隻等請去。」因一手拉著探春,命她在
身旁坐了。早有人將備用禮物打點出三份來:金玉戒指各三個,腕香珠三串。南
安太妃笑道:「你們姊妹們別笑話,留著賞丫頭們罷。」五人忙拜謝過。北靜王
妃也有三樣禮物,餘者不必細說。

  吃了茶,園中略逛了一逛,賈母等因又讓入席,北靜王妃便告辭,說身上不
快「今日是寶玉大喜的日子,若不來,實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別了。」
賈母等聽說,也不便強留,大家又讓了一回,送至園門,坐轎而去。

  倒是南安太妃卻有精神,拉著探春問這問那,越發的喜歡。鳳姐兒因笑道:
「老太妃怎的就對我們這三丫頭青眼有加?不如認了去做幹親可好?」

  哪知一句玩笑話卻正和了南安太妃的心意,遂道:「如此甚好,哀家這輩子
隻遺憾沒有這樣一個女兒。隻不知賈太君可願意否?」

  賈母笑道:「太妃娘娘一輩子的精明,怎的今兒就糊塗了?我們兩個同輩,
探丫頭是孫女,你若是認作幹女兒,豈不亂了輩分?若娘娘喜歡,便認個幹孫女
罷。」南安太妃並眾人笑了一回,因命探春從新行了禮,認作義孫女,太妃歡喜
,忙命探春起身,又從手上摘下一個鐲子給探春戴了,隻說等忙過這幾日要將探
春接到南安王府去住上幾日,探春忙道謝答應。

  至晚間眾人散了,賈母勞乏了一日,次日便不會人,一應都是邢夫人王夫人
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來的,隻到廳上賈赦、賈政、賈珍等並寶玉寶釵還禮管待
,不在話下。

  不說上下人等忙碌熱鬧,隻說黛玉獨自一個在瀟湘館,眾人有忙亂的,有恐
黛玉惱的,都不敢來看。外頭都是歌舞升平,更襯得蕭條了幾分,這日黛玉又呆
坐半晌,遣開了紫鵑,徑自收拾了幾件衣物,便起身往櫳翠庵去了。

  妙玉見了忙接進來道:「如何今日才來?我隻想著你心中定是不好過,可那
邊人雜我又不好過去。」

  說話間來至禪房,黛玉方一把抱住了妙玉嗚咽的哭了起來。妙玉輕輕拍撫著
黛玉道:「傻丫頭,若是委屈隻管哭吧。」

  黛玉哭了好一會子才嗚咽道:「姊姊,我是來辭別你的。」

  妙玉見黛玉拿了行李早已猜得一二,如今見黛玉說,因道:「你要倒哪�去
?可是回你姑蘇老宅?」黛玉含淚點頭。妙玉又道:「我知道你的心,這�你是
萬萬呆不下去了。你又恐老太太知道了定是不放你走的。可你這麼悄悄的走了,
他們知道了豈不擔心死?況且京都距蘇州幾千�,你這麼一個人兒怎麼走得?」

  黛玉冷笑道:「走不得又如何,橫豎死在外頭倒也清淨了。這園子雖大,人
口雖多,真疼我的到底又能有幾個?隻不過嘴上說得好罷了。」

  妙玉道:「這不是又說傻話了?癡丫頭,橫豎我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了,正
尋思著也回去南邊看看,你先在我這兒住下,等明年開了河姐姐同你一路由水路
走可好?你隻放心,我這�再清淨不過,外頭吵不到我們。」

  黛玉猶豫道:「可,寶玉……」

  「寶玉若來了我隻不見就是了。」說畢也不等黛玉答應,隻讓婆子去瀟湘館
尋到紫鵑,將黛玉日常用之物收拾了幾件拿過來也了。

  忙亂中幾日過去,待送走了最後一波來道賀的賓客已是起更十分。寶玉寶釵
回至新房中,鶯兒襲人忙服侍二人更衣。寶釵將裝扮卸了,洗漱完畢,轉至寶玉
身後,兩隻手在寶玉雙肩上按揉,一麵道:「這幾日忙�忙外,可是累壞了吧?

  寶玉拉著寶釵的手將其引著坐在自己腿上道:「我不累,倒是這兩天��外
外你也不得消停。」寶釵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將卸去鉛華的一張俏臉輕輕靠在寶
玉肩頭,那光潔的臉頰在紅燭的映襯下泛著一圈朦朧的光。寶玉輕輕在上頭香了
一口道:「寶兒,你好美。」

  寶釵羞道:「早……早就是你的人了,何苦又拿這沾了蜜的話兒膩歪人?」

  寶玉笑著將一隻手按在了寶釵的胸口上輕撫著道:「怎麼?才這麼幾天就膩
歪了?那恐怕你日後膩歪的日子要多了。」

  寶釵被寶玉揉搓得有些迷離,不覺用一隻柔荑按住了寶玉的手,雙眸微閉,
口中卻發出一聲歎息來。寶玉方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好寶兒,這幾日是我們
大喜的日子,也算終於是把你八�大轎�了進來了,怎的你卻顯得這般心事重重
?」

  聽了這話,寶釵方掙了眼,輕輕將寶玉的手從胸口拿開握在手�道:「你說
我?」寶玉點頭。寶釵道:「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呢。」

  寶玉臉上一紅道:「我哪兒來的什麼心事呢?」

  寶釵在寶玉手上輕輕一捏道:「又來和我弄鬼了不是?你這幾日�當著人好
好兒的,等沒人了心�想的是什麼,隻當我不知道?」

  寶玉這才道:「我……好寶兒,你莫要生氣,我心下�確實掛念著林妹妹,
我……」

  寶釵一笑打斷道:「不是說了麼,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樣,這幾日也掛念
著顰兒呢。」

  寶玉道:「寶兒,你不生氣麼?畢竟是我們倆大喜的日子,我卻掛念著旁人
……」

  「我知道顰兒在你心�頭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也是一般的重,還有湘
雲、妙玉、迎春,在你心�可不都一樣的?我不求獨占了你,隻要這一生能陪你
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隻是如今……如今娘娘賜婚下來,我…
…我倒是覺得對不住顰兒了……」

  寶玉聽了心下感動,緊緊把寶釵抱了道:「傻寶兒,姐姐隻那回省親的時候
見過你一麵,自然是喜歡,她又沒見過顰兒,也不知道咱們園子�的事,才降旨
讓你我完婚,咱們隻是遵旨行事罷了,怎麼又怪到你頭上了?」

  說罷又歎了口氣道:「這幾日都不見顰兒,不知道她怎麼在屋�難過呢,我
尋思偷空去看看她,隻是這幾日一則雜事太多,二來也隻怕她不肯見我,就耽擱
了。這幾日還不知道她哭成什麼樣子呢。不如明兒我去看看她吧。」

  寶釵道:「你到哪�去看?」

  寶玉道:「自然是去瀟湘館。」

  寶釵道:「顰兒不在瀟湘館了。」

  寶玉一驚,道:「她還能去哪�?」

  寶釵道:「自打娘娘降下旨來,我就覺得不自在,便寫了個箋給顰兒,差鶯
兒送了去隻是沒回音,隻怕她也懶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麼傻事來,便暗地�讓
小丫頭子多留意,果然這顰兒……」

  寶玉聽罷忙追問道:「顰兒到底如何?」

  寶釵道:「不用急,倒也沒怎的。那日顰兒收拾了幾件衣物便出去了。隻怕
是想遠遠地離了我們回蘇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櫳翠庵找妙玉,倒是讓妙玉留下
了,這幾日便在櫳翠庵和妙玉在一處,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個妥當的。」

  寶玉聽罷方長出一口氣,道:「如此,我明兒就去櫳翠庵與她賠不是。」

  寶釵搖頭道:「依我說,你不去也罷。現在她見了你無異於火上澆油。且讓
她在那處先靜靜心吧。你隻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說過了,若顰兒有什麼變故隻
先來告訴我們。」

  寶玉聽罷又歎道:「如此,都依你吧。」說著又將寶釵的手牽住了道:「寶
兒,難為你有這麼細致的心性,又這麼寬的胸襟……」

  寶釵笑道:「夫君,你我即為夫妻,你的事兒便也是我的事兒。我知道,若
顰兒真有個好歹,你隻怕也活不成了。我隻想著能讓顰兒回轉過來,即便是讓你
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願意的……」

  寶玉忙掩住了寶釵的櫻唇道:「傻寶兒,憑的胡說些什麼?我怎麼能做出那
等事來,你和顰兒我都是一樣看重的,怎麼能因為一個傷了一個?」

  寶釵苦笑道:「現在豈不就是因為我傷了顰兒?」一句話說得寶玉又低頭不
語。寶釵因道:「好了,橫豎在這兒發愁也不是個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
早些安歇了吧。明兒還要一早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言畢二人相擁而眠,一宿
晚景不在話下。

  卻說忙完了寶玉寶釵的婚事,賈府上下人等無不辛苦。好在有鳳姐全力張羅
,倒也不至混亂。待到收拾妥當,將各色人都賞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閑雜事
等不一一記下。

  隻說迎春因在賈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寶玉雖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時間
,隻恐時間一長賈母等不見孫家人來接漏出馬腳,便私下�和迎春商議讓她且先
回悼紅軒。迎春聽了寶玉所言道:「都聽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這些日子,想
見的人都見著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點想湘雲和可卿了,如此你說讓我
幾日去我便回去吧。」

  寶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後必想出個長久的
法子讓你再不用這般東躲西藏的。」

  迎春卻笑道:「好好的你急個什麼,我哪兒就有那麼想在園子�常住了?這
園子雖說是我打小長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頭,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孫家
又受盡了委屈,總是想著這�的好,可今次回來住上這段時間卻……」說著迎春
臉上一紅,笑吟吟的低頭止住了話頭。

  寶玉因問道:「這回可怎麼?」

  迎春方道:「在這�住著,雖然熱鬧熟絡,又常能與你見麵,卻……卻不及
在悼紅軒能……能讓你那般體貼疼惜人家……」說著,一張鵝蛋般的俏臉早已緋
紅。

  寶玉聽了心中一喜,正要將迎春抱了,聽得外頭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
?」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剛做端正,卻是探春惜春姊妹兩個走了進來。探春進
來笑道:「喲,今兒我來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兒還尋思呢,二哥
哥這新郎子這般忙,此番隻怕沒什麼時間來看二姐姐呢,可巧今兒你就來了。」
說著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說些閑話,坐了一會子寶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幾日,
寶玉便在外頭雇了轎子,隻說是孫家的人來接迎春了,便又將迎春送回悼紅軒去
了,不在話下。

  送走了迎春,暫時了卻了一件心事,寶玉便又掛念起黛玉來,便又一個人進
了園子,在瀟湘館外頭傻站了一會,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櫳翠庵看看妙玉和
黛玉,正自躊躇,遠遠地探春走來,見了寶玉喊道:「二哥哥,你怎麼自個兒在
這?」

  寶玉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兒得空,來園子�轉轉。」

  探春笑道:「若是沒事,不如去我秋爽齋坐坐?我正好有學問要請教二哥哥
呢。」

  寶玉笑道:「你這才情,敢情還有學問要問我?倒是怪了。」一麵說笑著同
探春往秋爽齋去了。不一時到了,寶玉笑道:「在這兒住了這麼久,我還是頭一
遭來三妹妹屋子�呢。」

  探春笑道:「你成日�不是這姐姐就是那個妹妹,哪兒有空往我這�來?如
今成了親倒是來了。」

  寶玉嘿嘿一笑,細細打量起來。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
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
,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
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
,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
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
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東邊便設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
花卉草蟲的紗帳。

  不一時待書端了茶來,寶玉吃了因問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麼要問的?

  探春將待書打發出去了,才轉過來道:「我不是問,今日我便是要審你一審
。」

  寶玉笑道:「你這小妮子,從何說來?」

  探春正色道:「說罷,你和二姐姐是怎麼回事?」

  寶玉聽了一驚,心中閃念盤算到底哪兒出了岔子,一時不免語塞,長了一張
嘴卻說不出來。探春見了又道:「怎麼?啞巴了不成?」

  寶玉這才強笑道:「三妹妹這話怎麼講?我和二姐姐不還和以前一樣?」雖
是笑著,額頭上卻滲出汗來。

  探春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將寶玉頭上的汗擦了道:「還說沒事?沒事能
嚇成這樣?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對老爺太太說去。」

  寶玉這才稍稍安心些,問道:「你且說說,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難不成是
二姐姐跟你說了什麼?」

  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隻以為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
寶玉再也想不出是哪�漏了馬腳,探春禁不住問,因說道:「上回二姐姐回來,
身上都有傷,那神情是再委屈不過的。這回倒是白白胖胖了許多,雖然也不大說
話,還是能看得出心中好過得多,哪�還有以前的模樣?且也絕口不提孫家的事
兒。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不曾受過孫家的氣才有的。俗語說的好,江山易改本
性難移。若是這孫紹祖突地就改過了,二姐姐必然回來會說給我們放心。可二姐
姐一個字都沒提過。再說說你,頭回二姐姐回家省親,你是怎麼個殷勤?又是噓
寒問暖又是送藥送水的。這回呢?卻假裝不聞不問的。雖說是你大婚必然忙碌,
也不至於這麼冷淡了。難不成你也突然轉了性子?還有,我們姐妹說話,無意提
起你來,二姐姐那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語調,完全和過去大不一樣。還總是閃閃
爍爍的。還有別的,你還要我一樣樣的說出來嗎?」

  寶玉見探春說得頭頭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著自己,不會對旁人說,隻得
將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講了,隻是隱去了鳳姐警幻一端,也未說明自己和迎春已
有了夫妻之實。探春一麵聽一麵點頭。聽罷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
二哥哥,你如今是長大了,膽子也愈發的大了,連這等事都做得出。」

  寶玉聽了隻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燒了咱自家家廟複活了可卿,又打
獄中劫了薛蟠大哥,這會子你要怎麼說?」

  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將二姐姐救了出來自然是好的,隻是……這麼一直
掖著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可有什麼別的法子了?」

  寶玉歎道:「我也知道,隻是還想不出個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謀的,
可有什麼好主意不成?」探春搖了搖頭,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寶玉因
道:「三妹妹,有什麼話隻管說就是了,和我還有什麼掖藏的?」

  探春因見迎春談及寶玉時候神情極不自然,又透著那麼一絲親昵,那臉上也
不時地紅一紅,因心下懷疑寶玉和迎春有些別個事,隻想問個明白,又畢竟是個
未出閣女孩子家,有些問不出口,聽寶玉這般說才小聲問道:「二哥哥,你和二
姐姐,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還同你我這般兄妹一樣?」

  寶玉聽了臉上一熱,幸好探春此時低著頭沒看見,才裝傻道:「怎的?又有
什麼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探春忙道:「沒什麼,我隻是隨口問問。」兄妹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一一
記下。

      第九十回  王子騰客死回京路 賈寶玉偶救落魄人

  不幾日,南安太妃差了內監來見賈母,賈母忙命請進來,看了茶,那內監謝
過,也不敢坐,行了禮站著道:「太妃娘娘因上回在府上認了三姑娘,甚是歡喜
,此番派小的來是想接三姑娘過去那邊住上一段日子,陪娘娘說說話解悶,不知
府上方便否?」

  賈母忙命鴛鴦去找探春,因道:「三丫頭,既是娘娘喜歡,你便去住上幾日
。去和你老爺太太會知一聲,便收拾了去吧。」

  那內監道:「姑娘也不必帶些什麼,在那邊太妃娘娘都已為姑娘將使用物品
都準備下了。」

  探春答應了,便去朝王夫人處。來至王夫人屋�,隻見寶玉寶釵正在,探春
將事回了王夫人,王夫人笑道:「這是好事,你隻管去,不用牽掛家�。在那頭
不比咱們自己家�,事事要以禮為重,切不可讓人笑話。」

  寶釵笑道:「太太,三丫頭是最能上得台麵的,想必不至失了禮數。隻是若
在那邊住不慣了或是發悶了,隻管打發人來告訴家�,我們再去接你便是了。」

  探春一一答應,便要回秋爽齋去收拾。寶玉因坐得久了,又聽王夫人同寶釵
隻說些府�大小家事,早已乏味坐不住,因道:「三妹妹,不如我去幫你收拾收
拾吧。」說罷也不等別人說話,便同探春一路去了。

  不一時來至秋爽齋,探春笑道:「二哥哥,你隻借口脫身,何苦還真跟了我
來?」

  寶玉也笑道:「你打小隻在府�,不曾有一日出門,如今便要出去好些日子
,我這當哥哥的怎麼能放心?隻看你收拾東西,若有落下的我也好提醒。總比到
時候要用手頭卻沒有的好些。」

  探春笑道:「平日�都是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難為你還關心我一回。」又
想起那回鳳姐因病自己和李紈寶釵理事,寶玉替自己出頭的事來,不覺眼眶一熱
,忙低頭收拾。不一時收拾妥當,探春拿出一個做了一半的扇套道:「二哥哥,
這個給你吧,我想著這寒冬臘月的也用不上折扇,也一直拖拉著沒著急,如今隻
做到一半上。」

  寶玉笑道:「還是三妹妹好,又做東西與我。如今既是做了一半,又不急著
用,何苦著急給我?隻等做好便是了。」

  探春卻歎了口氣,又笑道:「也是這個理兒,難道真是我沒出過府門?不知
怎的,這回心�頭卻有種生離死別的意思,好像這一去便再也見不著二哥哥了一
般。」

  寶玉笑道:「三妹妹既是這般,不如回了老太太,隻說身子不爽利,不去也
就罷了。」

  探春搖頭道:「承蒙太妃娘娘厚愛,如今特特的派了人來接,怎的不去?再
者,這園子我也住膩了,出去逛逛不也好?隻是有些不舍得幾個姐妹和……」

  寶玉笑道:「南安王府上必定也有許多小姐公子的,說不定到時候哪位王孫
公子看上我三妹妹了,到時候一頂轎子娶過門去也是有的……」

  探春聽了臉羞得緋紅,拍了寶玉一巴掌道:「二哥哥,如何你剛娶了妻便這
般拿我取笑?」寶玉這才笑著打住了。探春又道:「以後隻怕要二嫂當家了,咱
府上這烏七八糟的,寶姐姐可是要受些累了。不知道她是否有法子能挨上幾年。

  寶玉因道:「三妹妹,咱們府上還正風光,哪�就有你說的這般不禁?」

  探春搖頭道:「二哥哥,你不大管這些事兒,自然不知。咱們家�早就是個
空架子罷了,本該收斂,這二年卻愈發的抖落了起來,俗語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更何況如今咱們府上便隻是一顆殘年古樹,由打根子�爛出來了,隻等哪天便
轟的倒了也不足為奇。」

  一席話說得寶玉也不禁低頭黯然。探春這才笑道:「瞧瞧,我跟你說這些做
什麼?千�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我畢竟是個女兒家,早晚……早晚都是要
出這個門的,到時候再不算賈家的人了……二哥哥……」說著不禁也低了頭,雙
眸�波光流轉。

  寶玉輕輕將探春抱了,笑著拍撫她的脊背道:「好妹妹,隻是在外頭住上幾
日,怎麼倒勾出你這許多話來?好了,隻不要傷心,你若不想出這個門,便不嫁
給外頭那些混賬貨,隻在園子�二哥哥陪著你到老豈不好?」

  探春這才從寶玉懷�出來,將眼淚擦拭了笑道:「你有了寶姐姐,哪�還會
陪我?二哥哥,有你這句話也竟夠了。也收拾妥當了,我便去了。」因喚進來待
書,提了包裹,辭別了賈母王夫人和一眾姐妹,坐了轎子朝南安王府去了。

  這日,王夫人正在屋內念經,玉釧兒進來道:「太太,外頭有個婆子求著見
您和璉二奶奶,說是王家的人。」王夫人忙命傳進來,那婆子進來便跪下磕頭道
:「二小姐,大老爺歿了!」

  王夫人聽得一驚,顫聲道:「你且慢慢說,哪個老爺?」

  婆子哭道:「王子騰王老爺。」

  鳳姐正掀簾子進來,聽得這句話頓時呆住了。好半晌才問道:「老貨,你再
說一次?」

  那婆子見是鳳姐,轉身磕頭道:「大小姐,老爺歿了……」王熙鳳這才反應
過來,同王夫人一並哭了起來。好一會子才問是怎麼歿的。

  那婆子回到:「老爺是趕路勞乏,偶然感冒風寒,到了十�屯地方,延醫調
治。無奈這個地方沒有名醫,誤用了藥,一劑就死了。」一時屋內又哭聲一片。
寶玉聽得忙也趕來,隻好言撫慰王夫人並鳳姐。

  哭了一會,王夫人才道:「也該讓誰去幫忙料理料理。」

  寶玉心中盤算:「鳳姐姐為我操勞了這許多心,如今她爹去世了,她一個婦
道人家自然不好在外拋頭露麵,不如我去幫忙料理了,再應該不過。」因道:「
太太,不如讓我去料理罷了。」

  王夫人道:「你懂得什麼?隻不過幫倒忙罷了。」

  寶玉道:「太太,以往咱們府上大小事都是鳳姐姐打理的,此番是在外頭,
雖說是她家內事,卻也不好讓她出去。且我平日�看鳳姐照料事情,多少也算知
道個大概。此番歿的又是我的親娘舅,論理也合該我出力的。」

  說了半晌,王夫人方點頭同意了,又囑咐多帶小廝銀兩,寶玉一一應了,一
時跟著鳳姐支領了銀兩,鳳姐自然又是一番關照,寶玉一一答應了,帶了幾個小
廝騎上馬便朝十�屯去了。走了兩三日到了,有恩旨賞了王子騰內閣的職銜,諡
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著沿途地方官員照料。諸多事宜倒也不用寶玉操持
,隻幾日便處理停當,這日起身,送別了王家家眷連同王子騰靈柩回南去了。

  寶玉也便帶著小廝們回京去了。合該有事,正行至一鎮上,寶玉因出來五六
日不曾見寶釵等姊妹,心中甚是想念,隻恨不得肋下生了翅膀飛回去才好。不覺
便將馬打得急了些。忽見路中一個老者,寶玉待在勒馬已是晚了些,便將老者撞
倒在了街上。寶玉忙下馬上前看,隻見老者衣衫襤褸,卻是個道士打扮,須發皆
白,麵色蠟黃,倒在地上不能起身。

  寶玉忙去攙扶一麵倒:「老道士,可傷著哪�了?都是在下趕路太急了些個
。見諒見諒!」

  茗煙也看了看道:「二爺,依我看不妨事,這老貨還能動彈喘氣,橫豎給他
幾錢銀子罷了,咱們接著趕路是正經。」那老道睜開眼,看了一眼茗煙。茗煙因
道:「怎的?老貨還不服?誰讓你大白日�隻在路上磨磨蹭蹭的占道?沒撞死了
是你的造化。你可知道扶著你的是誰?是榮國府二公子。」

  寶玉忙喝道:「茗煙,不得無禮!橫豎是我撞了老人家,怎麼能這般說話?
」茗煙這才閉了嘴。寶玉又朝道士道:「老道士,小廝無禮,休怪。可能走動?
我這就差人去請個太醫來給你看看?」

  那老道卻盯著寶玉,好半天才開口道:「你是榮國府二公子?可是那個銜玉
而生的?」

  寶玉笑道:「正是區區在下。敢情老人家也聽說過我?」

  老道淒然一笑道:「罷了罷了,報應不爽,果然是報應不爽。」原來這個道
人正是前回忠順王請去作法意欲加害妙玉的道士,道號空空,因被寶玉破了邪法
,至陰寒反噬走火入魔,自離了忠順王府,本打算歸隱山林慢慢調戲將養,怎料
傷勢過重,行不得遠路,故而隻流落市井。

  因空空道人之前聞忠順王所言這至陽之物便在京中,又自己早掐算出那物件
現世的時候,顧停留間便有意無意打探京中十八年前所發生的奇聞異事。功夫不
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打聽得寶玉銜玉而生之事,因當時此事甚奇,故而京中許多
人都記得寶玉落草的時日。空空道人掐指一算,便推出寶玉乃是那世間至陽體製
,便是那壞了自己法事的人,料想此番這至陽之人和至陰之人已在一處。

  卻說寶玉聽道士口中隻說報應一類,更是摸不著頭腦,因問道:「道長話語
�有何玄機?恕在下魯鈍,不能通透,還望點化一二。」

  那空空道人苦笑一聲,又咳嗽了一陣道:「小公子莫急,等我慢慢道來。」

  寶玉見天色一晚,也趕不到下一處市鎮了,又見空空道人身子這般虛弱,因
道:「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道長若不嫌棄,我們移一步說話可好?」說罷親自
扶著空空道人,在一處客棧要了幾間屋子。

  小二見進來這一眾人為首的是個世家子弟,卻攙扶著一個襤褸的花子,正不
知如何,寶玉掏出一塊銀子拍在桌上,小二忙笑著接了去了。不一時屋子收拾下
了,寶玉扶著空空道人進屋坐了,道長方又道:「承蒙小公子了,老道實不敢當
。」

  寶玉道:「道長太過客氣,本就是我撞到了你,權當配個不是,一會兒還要
請太醫給道長看看才是正經。還未敢問道長法號?」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不必了,老朽的身子自己還知道。公子是個仁義的人
,如此我便對公子說了罷。老道法號空空,入道多年,也有些驅鬼禦神的雕蟲小
技。」

  寶玉忙抱拳道:「原來是空空道人,失敬失敬。」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我且問你,九十個月之前,你府上可曾有一女兒害
了莫名的病?」

  寶玉聽了不由一愣,因笑道:「道長見諒,我們府�上上下下女子隻怕不下
二三百,哪日都有幾個病的痛的,這等子事我隻怕記不得了。」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再好好想想,那病來的突然,病者必是通體冰冷,沒
有知覺,若我沒料錯,還反複了幾回,後來又突地好了。」

  寶玉聽了心道:「這,這老道難道說的是妙玉姊姊?」因問道:「道長怎麼
得知?」

  空空道人道:「如此便對了。小公子,久聞你落草時口中銜玉而生,那寶物
可否借老朽一觀?」寶玉更不知所以,隻得將脖子上掛著的玉摘下來遞與空空。

  空空接了握在手�摩挲著,閉目許久方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說話
間將通靈寶玉還給寶玉,接著道:「小公子,你可知,你命格與旁人不同,是至
陽至熱的?」

  寶玉心道:「妙玉姊姊也曾這般說過,還說過她是那至陰至寒的體製。如今
老道這般說,難道真有此事?」又不知道士此問何意,因搖頭道:「這些我倒不
大懂。

  空空道人道:「不瞞公子,你這玉是我們道家修道再不可多得的寶器,隻怕
能抵得幾十年的道行。老道就是為了他迷了心竅,要幫別人去加害一個人。至於
是受何人所托,公子不必多問。日後自然分曉。隻需知道,你身畔那人的怪病便
是我作法所致。隻是我四次施法,四次均被你破了個幹淨,反倒引火燒身,惹得
自己走火入魔了。哈哈,小公子,我昔日曾妄圖加害於你們,如今便渾身法力皆
去,一身病魘,又被你當街撞了,可不是報應不爽?」

  寶玉聽罷噌的站了起來道:「道長,此話不是玩笑?」

  空空道人咳嗽了幾聲道:「小公子,你看老朽這般光景,又何必拿這些話來
與你玩笑?罷了罷了,合該老朽氣數已絕,小公子,老朽如今落在你手上,隻要
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寶玉緊緊盯著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方信了他幾分,卻坐下來道:「道長,你
且少坐,我這就去給你尋太醫去。」

  這回換做空空道人愣住了,道:「我曾要加害於你,如今你反而要救我?」

  寶玉笑道:「道長,你自己都說,你是被利欲蒙蔽,況且那時候你我並不相
識,且你並未得手,反而傷了自己,而且,若不是你,隻怕我還沒有機會和那人
在一處,如此說來,我倒是該謝謝你了。」

  空空道人好半天才歎道:「小公子如此心胸,日後必能逢凶化吉。」寶玉便
要起身去請太醫,空空道人道:「小公子且省省吧。我這病根乃是寒毒入髓,尋
常太醫哪能醫得?」

  寶玉道:「那該如何是好?」

  空空道人道:「小公子若真可憐老朽,請借那寶玉一用。」

  寶玉忙又將通靈寶玉摘了下來遞給空空。空空接了握在手中道:「多謝公子
,老道要借公子這至陽之物調息一夜,還望海涵行個方便就是老朽的造化了。」

  寶玉因道:「如此我便不打擾道長,我隻在隔壁屋�睡下,道長若有何吩咐
隻管說便是了。」說罷便起身去了。

  空空道人又道:「公子,老朽再送公子幾句話:福由女兒生,禍自女兒起;
榮華已享盡,兒女各分離。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用到老朽之處,萬死不辭。」

  一宿無話,第二日寶玉起來,卻發現通靈寶玉正端端正正的擺在床頭,忙起
身去看空空道人,卻早已人去屋空。又去問小二,也不得見。寶玉隻心中稱奇,
還有許多疑問卻無處解答,隻得收拾了騎馬接著往京都趕了。

  回了榮國府,同王夫人和鳳姐回明了王子騰發喪種種事,王夫人又是悲又是
喜,悲的是長兄早喪,隻有個不成器的侄子王仁,王家再無個依靠。喜得是寶玉
如今已能獨掌一麵,行事說話也有了幾分模樣。

  寶釵聞寶玉回家自然也過來相見,寶玉安撫一番,王夫人方止住了淚道:「
我兒,辛苦你這一遭,趕了幾天的路,也回後頭歇歇去吧。寶丫頭,你也同寶玉
一起去吧,我這�不用你伺候了。」寶玉放答應著同寶釵一起回至後麵自己房�

  鶯兒見二人進屋,忙服侍寶玉更衣。寶玉因問道:「怎麼不見襲人?」

  寶釵道:「她兄嫂前日得了個大胖兒子,我想著你又不在外頭,便讓襲人去
那邊照看照看了。」

  寶玉笑道:「哦?花大哥得了兒子?這可是喜事。改日我也看看去。」脫了
外衣,又將寶釵橫腰抱住就要親:「好寶兒,幾日不見,可想煞我了。你可想我
了不曾?」

  寶釵羞道:「二爺,你……大白日�放尊重些……讓人看了笑話。」

  寶玉仍是在寶釵的臉上狠狠香了一口才笑道:「隻有一個鶯兒,還能笑話咱
們是怎的?可是不是,鶯兒姐姐?」說罷笑著望著鶯兒。看得鶯兒隻將一張臉羞
得緋紅,低頭不語。寶玉又道:「好寶兒,我這趕了一日的路,身上都是灰土,
不如再陪我洗個澡吧。」

  寶釵想起那日與寶玉同浴的光景來,更是羞了,小聲道:「大白日�,洗什
麼澡?等黑間吧。況且襲人又不在,我一個人……弄不來。」

  寶玉笑道:「寶兒怎麼這回又這般說,上次咱們不也洗得好好的?」

  寶釵忙道:「不許混說。鶯兒,去打盆水來,先給二爺擦擦臉吧。」鶯兒也
正窘迫,聽了忙拿著盆出去了。不一時打了水進來,卻見寶釵已被寶玉攬在腿上
,衣衫有些淩亂了。寶釵見鶯兒進來,忙紅著臉起身接了毛巾,幫寶玉擦了臉。

  寶玉問道:「我不在這幾日,家�可有什麼事?」

  寶釵答道:「還是那些個雜事吧。太太的意思是等過上幾天便讓我跟著鳳姐
學著打理家事。」

  寶玉道:「正是這個理兒,我的寶兒是再妥當不過的了。隻是要辛苦你了。

  寶釵道:「我又不曾做過,你如何便知道妥當?太太說了,我也不好說不的
,隻能後來慢慢跟著鳳姐一點點的學了。咱這府上上上下下人可沒幾個好惹的,
隻怕到時候我也和鳳姐一般落下一身的不是。」

  寶玉因道:「那會子鳳姐病著,可不是大嫂子和你還有三妹妹管著家�的事
兒?」

  寶釵道:「那算得什麼?隻是亂管罷了。大嫂子是個菩薩,萬事都不管的,
人家說什麼她就是什麼。探丫頭倒是個雷厲風行的,隻是可惜托生了個女兒身,
若不然,必定比你還要強上一些的。」說著白了寶玉一眼,在他不安分的手上輕
輕拍了一下道:「就不能好好的說說話,又混鬧。可是探丫頭到了後來卻死活都
不願意管事兒了。」

  寶玉卻更變本加厲的隻將手探入了寶釵的領口內,在那肉肉的玉乳上輕輕揉
捏著道:「可是呢,我也聽說了,隻是不知為何。」

  寶釵道:「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現在隻是偌大個架子,卻是進的少出的多了
。因那會子管了事,才拿這幾年的賬目翻了翻,竟然都是虧空。尤其是這園子,
隻有花銷的,更沒一分進項。三丫頭也是好意,隻想著效仿商鞅安石改革一番,
興利除弊,從園子開始指望著能扭轉局麵或許也是有的,因而定下了許多新的規
矩,指望著減免些官中的開銷,又讓家人得些實惠,隻是心性太急,有些地方未
免苛刻了一些,遭下人抱怨。後來諸多大小事讓她寒了心罷了。」說罷歎了一回

  寶玉因道:「好寶兒,你可也莫要寒心了才好。」一麵將那手上的力道又加
了幾分,隻將五指都深深陷入那軟軟的媚肉中去,笑道:「寶兒,你這肉軟軟的
這麼豐腴,隻怕不容易涼著呢。況且退一步說,涼了也不怕,橫豎有我給你暖著
就是了。」

  雖隻是一句調笑話,寶釵卻知道寶玉話�別一層意思,不管有什麼事,隻要
有他在就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挨。不免心中一熱,那本就被寶玉揉搓得有些發燙的
臉更是緋紅了起來,因轉過臉對著寶玉,輕輕閉上了眸子,隻將一張紅紅的小嘴
輕輕撅了起來。

  寶玉已是幾日不近女色,佳人在懷本就以忍得辛苦,見寶釵少有這般主動獻
上香唇,哪�還客氣,低頭便吻了下去。俗語說小別勝新婚,更何況這一對剛新
婚就乍乍的分了許多天的新人?不一會兒,二人便衣衫盡褪,纏繞在了一處。

  寶玉將寶釵赤裸裸的丟在床上,笑道:「寶兒,這番怎麼不如以往那般羞澀
,可是想我了?」說著將手探至寶釵雙腿之間,果然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散發著淡
淡芙蓉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