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群芳錄》(全本)作者:晏山亭 (3/5)
第十二章 心有千結
她依然還是以前的她,然而那不同之處卻又如此明顯,先前那一幕依舊在我腦中盤旋。
她雖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邊。
看著她,我原本想說的很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很多時候其實並不需要說些什麼,也說不明白,隻那一眼便一覽無餘。
心如蛛絲網共,中有千千結。
我放下倚凝,將手伸向芷玉的臉龐,輕輕的喊了聲玉兒。
在我快要撫上她臉蛋的一刹,她的身子卻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我的手也隨之停在半空。
我心中不由一凜,若就這樣讓她退去,那我和她之間那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的親密將會被拉得很遠,甚至比最初的距離還要遙遠很多。那一條看不見的溝壑,若要修複,不知又得花上多少時間,也許一生一世都不堪彌補。
暗自一咬牙,欺身上前,一把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
退那一步,蘇芷玉也是萬分矛盾,她自是明白那一步代表著什麼,退出之後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遺憾。也許從此以後,她曾經唯一有過特殊好感的男人,將被她永遠珍藏在記憶之中。
突然身子一緊,已被男人抱了個正著。心中既有些責怪男人的大膽,同時也夾雜著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一直以來,她都恨透了這些唐人。她從小就打定主意,要讓這些唐人也嚐到國破家亡的滋味。她曾發誓要讓李唐也如同她的國家一樣,在戰亂中支離破碎。
她無法忘記那金戈鐵馬踐踏她的國土,她無法忘記自己的父兄是怎麼倒在血泊之中,更無法忘記破城之後的血腥清洗。
盡管當時的她隻有幾歲,但那一幕幕卻讓她刻骨銘心,那國恨家仇她一天也不曾忘記。
從表麵上看,連她的母親似乎都已經漸漸的淡忘了那段曆史,似乎都已接受了現實,但她卻知道即便所有人都將那段曆史遺忘,她的母親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忘記,在那場戰爭中她失去了太多,幾乎是她所有的一切。
她一再勸自己,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過是不想自己受到太多的磨難,她又何嚐不想報仇雪恨!
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和唐人有太多的牽連,卻終逃不過恢恢情網。她好不容易才下決心要慧劍斬情絲,卻被男人抱在懷中掙脫不了分毫。
從那猶豫的掙紮中,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此時的矛盾。
“玉兒。”我輕輕的吻著她耳鬢的發絲,大手攬著她柔軟的腰肢,嗅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體香。
“你!先放開我。”蘇芷玉幽幽的語氣中帶著一分無可奈何,從他完成自己那副畫的時候起,她便明白她今生是忘不了他,以後接觸得越深,他在自己心頭的影子便越是揮之不去。
她一直都以為他是謙謙君子,但沒想到那天他對自己和翠兒卻是那麼肆意輕薄,將自己姐妹左擁右抱。特別是翠兒和她娘親離開以後,自己渾身幾乎都被他欺負了個夠,每當想到那天他在床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她的心就怦怦直跳,麵色有如紅燒,卻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刺激。
對這男人,她就是一句重話也說不出口。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她知道他就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要找的人,但他卻偏偏是唐人。
她略微一偏頭,剛好看到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倚凝,不由羞惱交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這死丫頭舊帳還沒算清楚,現在又添上新帳了,使勁的扭動著身子想要離開我的懷抱。
雖然倚凝知道主子是有些喜歡公子,但卻沒想到他居然在主子麵前如此放縱,更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己主子竟然隻是不痛不癢的說了聲放開她,完全沒了平常私下那狠厲的模樣,以致就這樣傻傻的呆在這兒,忘記了回避。看到主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她不由打了個寒顫,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主子身邊的那個人。
看到倚凝可憐兮兮的模樣,再加上倚凝剛才的表現,我頓時明白外表柔和的玉兒馭下定是極嚴,才讓她身邊哪怕最親近的倚凝都對她如此畏懼。
我大手重重的抓了一把她的臀肉,對著倚凝笑道:“你家小姐這般天仙化人,呆在她身邊可都是享受,你那麼怕她做什麼,難不成她還真會把你吃了不成?”
倚凝小嘴翹了翹,欲言又止。
芷玉卻明白我這是變相的在替倚凝向她求情,不由輕輕的冷哼一聲,白了我一眼,那吃味的模樣使她在清麗中更平添了三分嬌俏。這可是她從未有過的神情,就是那天她與翠兒雙嬌在懷也沒有這般反應。
芷玉心中卻在惱怒這可惡的男人一點也不給她麵子,竟在倚凝麵前也這麼輕薄她,卻偏偏讓她發作不得。
“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給公子切茶。”看到男人那樣對待自己的主子,倚凝剛升起的回避的念頭被瞬間打散,再一次無辜的成為主子泄火的對象。
看到倚凝倉惶逃走的背影,芷玉眼中閃過一絲痛惜的神色,剛好被我捕捉在眼中。我憐惜的看著她清理脫俗的臉龐,柔聲道:“你呀!心�對她那麼好,表麵上卻又那麼凶她?也不怕她記恨於你?”
蘇芷玉不由搖頭苦笑,輕輕的歎了口氣,“這丫頭什麼都好,但就是對我太過關切,生怕我一不小心吃了別人的虧。這不,剛從我這�聽到點什麼風吹草動,就跑到你那�去搬救兵了。”
聽到她這麼說,我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這至少說明她並沒有真將自己當作籌碼的打算。
“芷玉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得為了娘親著想,芷玉若真那麼不愛惜自己,她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她自嘲的笑了笑。
“你娘?”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提到她的家人,我不由驚訝的重複了一遍。
“怎麼?芷玉就不能有娘嗎?”
“不是,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看著她的嗔怪,我唯有苦笑。轉念不由又有些向往能早些見識下她的娘親,“不知道能生出玉兒這般女兒的娘親會是怎樣的絕代佳人。”
“你!”蘇芷玉不由氣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似乎在這男人的眼中就隻有美女,一點也正經不起來,她甚至有些後悔沒早點看清這無賴的真麵目。
第十三章 補天閣宗
“夜來香”左邊斜對麵是一座與眾不同的酒樓。它算不上奢華,也談不上高雅,但在金陵卻是人盡皆知。
要進它的門檻並不難,隻要有上三文錢,都可以進去逍遙一番。若隻是如此,那也算不上什麼,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再高雅的人進去之後,又都不會覺得低俗,這才是它別具一格的地方。
雅俗共賞,在這�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像這樣的地方,按道理說應該有一個非常喜氣或者古樸的名字,但偏偏相反,這座酒樓的名字並不喜氣也不古樸,反而會讓很多初見它的人望而止步。
恨海難填,很難想象這是一個酒樓的名字。按常理來說,就這一個充滿晦氣的名字就足夠讓人退避三舍,就足夠所有人將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身,但奇怪的是,這座酒樓在祈北手�不僅沒有經營慘淡,客人卻是駱繹不絕。
二十年前,自這兒從商鋪改成客棧之後,祈北便隨著他的客棧一起逐漸為金陵人所了解並接受,時至今日,已是金陵最有名的客棧。
恨海難填,這個原本傷感異常的詞,二十年來在金陵人的心中已悄悄的發生了變化。
親切如手,溫暖似家。
如今的江湖人一到金陵,住的差不多都是這個客棧。
恨海難填,那張巨爺匾上刻著的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在凜冽晚風中屹立傲然。
天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但這兒卻是燈火通明,有如白晝。
盡管客人很多,卻一點也不顯得嘈雜。
正在櫃台上算著小帳的祈北心中猛地一顫,那絲石破天驚的氣息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但卻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過。
二十年,或許更久。
不知不覺間,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中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一分分漫長的煎熬。
他本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但在這二十年的等待中,歲月卻一點一點磨掉了他身上的棱角,就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在這兒竟真的呆上二十年。
祈北,這個名字江湖上或許還是有些人知曉,畢竟這“恨海難填”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客棧之一,它的老板眾人自是也有一些耳聞,但卻沒有人將之和另外兩個字聯係在一起——祈大,那兩個不知在二十年前寒了多少心的字。
魔門之主鍾師道的頭號心腹,鍾師道在武林中的代言人,二十年前他隨便一句話便可讓無數名門大派心驚膽顫。
如今,他經常在銅鏡中看自己,他時常懷疑現在的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那老態龍鍾的模樣哪還有當初一絲一毫的痕跡。若他再到某個門派說自己是祈大,恐怕不僅不能達到當初的效果,反而會被當成瘋子給轟出來。
鍾師道的那句話讓他安心的在這兒等上了二十年,他甚至連為什麼這三個字都沒問過一次,也隻有他才最明白,那接近神一樣的偉男子有著怎樣的無可比擬的魅力,仿佛整個天地都隻為他而存在,隻要他一出現,不論是哪,他都是那麼耀眼。
他慢慢的�起頭來,卻見正在上樓的蘇南也停滯在樓梯上。
那真的是宗主的氣息,蘇南眼中湧現出一絲掩藏不了的激動。
蘇南比祈北要年輕許多,大概四十出頭,皮膚白皙,文士裝扮。和祈北的和藹不同,他看上去顯得很是冷漠,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一個清高的落魄讀書人,而他也確實是天下難得的飽學之士。
蘇南原本出自名門,是當年江湖上屈指可數的後起之秀,然而一向自視甚高的他遇到鍾師道之後徹底改變了他命運的軌跡。
那次賭約他輸了,輸的是他的一生。他也贏了,贏了一個舉世無雙的主人。
自那以後,江湖上有名的“玉馬”消失了,有的隻是魔門補天閣的蘇南。
他一向很少佩服什麼人,但鍾師道的氣度和胸襟卻讓他死心塌地,自追隨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見祈北望向自己輕輕的點了點頭,蘇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這麼多年,也唯有祈北像父親、像兄長一樣關懷著自己,自他跨出那道門檻的一刹,便注定了日後的一切。
我從挽雲閣出來,心中一陣輕鬆,事情總算沒有倚凝說的那麼糟糕。
想到倚凝,我不由有些好笑,那丫頭也迷糊得可以。
正思索間,突然不遠處人影一閃,繞過房梁一閃而逝,那驚鴻一瞥有若電花火石。
我不假思索,起步流星趕月般追了下去。
那人邁步並不快,步子也不長,但轉眼間卻已掠過數十丈。
我不由暗自心驚,輕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我也隻在楊大哥身上看到過,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將功力提到八成,卻依然縮不近絲毫距離,依舊那麼不遠不近。
前方那腳不落地的身影,如踏在虛空,瀟灑悠然,明顯還有餘力,但卻始終不脫離我的視線。
我驀然醒悟,我才是他今晚的目標,他如此費煞心機,不過就是為了吸引我罷了。想到這�,我漸漸的放慢了腳步,追趕得也不是那麼急迫,果然,前麵那道影子也跟著慢了下來。
我麵上不由浮現起一絲笑容,到了現在,我反而不是那麼心急了,悠悠的邁著步子跟在後麵。雖然表麵很放鬆,但心底卻是極度警惕,麵對這種級別的高手,任何人都不敢有絲毫大意,哪怕就是師傅、楊大哥抑或淩悅仙,他們也未必敢說一定能輕易的取勝。
沿著橫街左側的房頂,幾個起伏之後,到達一片荒蕪的廢園。在向側麵的轉角間,隻覺腳下一低,那張他走過的石板在我腳下竟變成了粉末,右腳一折,左腳微一用力,如大鵬展翅一般向前方撲去。
然而那人卻早已刹住了身形,等的似乎便是我這一掠,驀地一轉身,大手一揚,一股強烈的勁風向我襲來。
他的動作很隨意,就像是不經意間的行雲流水,那勁風也沒有太大的聲響,就像是一陣輕風,但那旋轉的氣流卻讓身在數丈之外的我明顯的感受到那無可名狀的壓迫。
隻轉念間便已到達我的身前,那速度之快令我不及閃躲,避無可避之際,揮起右手向他迎去。
沒有想象中的巨響,沒有礫石橫飛的畫麵,兩股力道涇渭分明的從彼此之間穿插而過。
“砰”的兩聲輕響,我的的掌風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拳勁也著實落在我的胸前。
一聲輕哼,在這短暫的刹那,我已贏得寶貴的時間,撤劍在手。
此時借著月光,我才看清在我身前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那是一個白眉長須的老者,一襲青衣,清瘦矍鑠,麵上帶著一副和藹的笑容,若走在大街上,任誰都隻會將他當作是鄰家老大爺,然而此時此地,他那慈祥的目光卻讓我有些心虛的錯覺。
“嗆”的一聲,那剛撤出的長劍被我歸入鞘中。從剛才那拳勢中,我就感覺到他既無殺勢也無殺意,隻是一種試探,我撤劍也並不是妄圖攻擊或者自保,而是一名劍手在遇到危險時的自然本能,就如同餓了想吃飯一樣。
他看著我輕輕的笑了笑,將目光轉向我的身後,雙腳微張,負手而立,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看他神情有異,我心中一動,這才主意起周圍來,果然在我身後不遠處有一股我異常熟悉的生命氣息,而他的身後也還有另一股能量波動。
“花間派花解語見過祈大叔。”隨著這話聲的響起,解語俏生生的身姿從旁邊陰暗處顯現出來。
那一顰一笑,一言一休都充滿了無發言喻的奇異魅力,此時的她將自己的美麗發揮到了極致,猶如一位謫落凡塵的月下女神,朦朧、神秘而優雅。
那老者先是一訝,繼而欣喜的笑了笑,“二十年沒見,沒想到當初的小解語如今已是出落得這般水靈,你師傅呢?她還好嗎?”
聽到祈北提起師傅,花解語麵上不由一黯,幽幽道:“師傅她老人家已經仙去多年了。”
“什麼!”祈北渾身陡地一震,臉上浮現起一股莫名的哀慟,那個美得連自己主人都舍不得傷害一絲一毫的她居然就這麼去了,日後主人得到這個消息後不知會是何等傷心。
“師傅臨終前唯一的牽掛就是鍾師伯的下落,不知大叔可否告知解語,也讓解語告慰先師在天之靈。”解語眼中流露出那次在我麵前提到鍾師道時同樣的企盼。
這是十多年前她答應過師傅的事,但十餘年來依然還沒兌現諾言,那已是壓在她心中的一個沈重包袱,一日解不開便一日放不下。
祈北哀傷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人終是逃不過這一關,便是以主人參天造地之能又能如何?自己心愛的女人還不是終成一捧黃土。
他很明白解語師徒的感情,也自然更能理解解語的心境,憐惜的看著解語道:“大叔也很想幫你,但是……”他突然一聲長歎,“但是我同樣也不知主人身在何處,不瞞你說,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在打探主人的消息,但卻都一無所獲。”
解語不由苦笑了一下,這已是她第二次失望,她原本以為最有希望的兩個人,帶給她的都是無盡的失望,有時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那鍾師伯失蹤之前可有什麼形跡可尋,或者交代過什麼?”
祈北慢慢的將目光轉到我的身上,“那一段時間,主人確實有一些異常,當時我還沒太過在意,現在想來,主人似乎對日後的事已有預感。”
“鍾師伯到底說了什麼?”
祈北望向我的目光一直向下,最後落在我手指那瑩白的戒子上,鄭重的道:“主人曾要我們隱姓埋名二十年,二十年後尋得他的氣息方可重現江湖,二十年後佩戴墨玉者便是我補天閣之新主。”
“參見宗主!”祈北話一說完,便跪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身後也顯現出另一道人影,與他並肩一矮,跪倒在地。正是那隱藏著的另一道能量氣息——蘇南。
第十四章 晚晴來訪
望著陡然跪在地上的二人,我不由淡淡的一笑,“閣下怕是認錯人了,我乃蜀山劍派弟子,也是解語的相公,但與貴宗卻是風馬牛不相及,閣下要擇新主,另尋其人吧。”說罷,轉身就欲離去,心中卻在留意二人到底有何變化。
祈北和蘇南腦袋朝下,跪在地上絲毫未動。祈北通過剛才那一掌證實我用的正是補天閣的至高心法,二人心中早已篤定我便是他們主人的傳人,新一代的魔道尊者。雖然名知我向前走去,卻沒有�起頭來。鍾師道隨便的一句話便讓他們忠信如斯,由此可見鍾師道在他們心中的份量是何等根深蒂固。
魔門內部雖紛爭不斷,但花間派與補天閣卻是一向交好,開宗立派以來從未出現過大規模的衝突。傳說兩派祖師便是一對恩愛的情侶,雖天意弄人無法結合,但卻一直癡心不改,雖然這並沒有得到最終證實,但卻漸漸為兩派弟子所認同。
二十年前,也就是解語的師傅和鍾師道執掌兩宗的時候,甚至有合同為一家的趨勢,他們二人的特殊關係,眾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因此花間派雖對外往來不多,但對補天閣的一切卻比任何其他宗派還要清楚,而且祈北和蘇南也經常到花間派,對這主人心上人的寶貝徒弟自然也愛屋及烏,疼愛有加,所以解語與祈蘇二人感情極為深厚。
既然鍾師伯那麼說過,那這兩位叔叔肯定不會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任何其他外人都不會明白鍾師道在魔門的至高地位,也無法領會他那無可比擬的奇異魅力。
墨玉如今就戴在他的手上,那是誰也否定不了的事實,雖然解語也知道他是蜀山劍派唐夢杳的徒弟,但就是她自己都無法相信他真和鍾師伯沒有半點關係,更不要說祈蘇二人。
他們一旦認定了他是鍾師伯的弟子,一旦承認了他宗主的地位,若沒有他開口,他們真會一直跪在這兒。
看到男人慢慢的向前走去,解語心中也不由暗自著急。看了看跪在地上沒一絲反應的二人,又看向前方的男人,她幾次張嘴又幾次合上,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喊了聲相公。
聽到解語的聲音,我回頭向她一看,卻見她眉目微鎖,望向我的美目中帶著一絲絲企盼和哀求。
“你們都先起來。”我停下腳步,目光轉向二人,平靜的說道。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離去,不過就是試探二人而已。
我隱隱感到我與魔門以後是脫不了關係,先是解語,現在又是這補天閣。
從解語第一次詢問我鍾師道的時候,我便有了一些疑惑,我習的居然魔門功法,師傅送我的禮物居然是魔門的宗主信物。
如今補天閣的人再現,我居然又莫明其妙的成為了他們的宗主,至於究竟是為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現在看來,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並不是偶然,而是一個精心的布局,師傅就算沒有參與,至少也是知情人。
我不是懷疑師傅,我也沒有懷疑她的理由和資本,隻是有些想不明白,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自己是白道中堅,卻又要她的弟子是魔門巨孽。若真有那麼一日正邪相爭,她會狠心和我刀劍相向嗎?
“謝宗主。”祈北和蘇南起來之後,垂手恭敬的站在我的兩旁,都沒再說話。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疲倦和困頓,真的很想再回蜀山,找她問個明白。
盡管她在我心中勝過一切,但是我想做個人,而不是她的木偶。
是的,我想做人,而不是木偶,任何人都休想將我玩弄與股掌之間,哪怕是她。
那一絲心痛之後,驀然變得無比清晰。
我不要再仰視她,我要坦然的與她對視著。那需要可以藐視天下的信心,而隻有實力才是自信的來源。
轉來轉去,終於又回到原點。
這個世界真的就那麼簡單,誰擁有實力,誰就擁有說話權。
花解語密切的關注著自己的男人,他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能瞞過她的眼睛。她沒有去打擾他,很多事靠的是各人的領悟,對同一件事,一千個人就會有一千種看法,而也隻有自己才能找到最佳答案。
在他所有的女人中,她應該是陪他最久的,但就是她都還沒完全弄明白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就像是一團漆黑的深淵,隨時都在變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導他朝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
看著他那清晰的目光,她知道他又成長了,不同與以往任何一次。
看著現在的他,她突然想起一個人,那個師傅癡愛了一生的男人。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會像師傅一樣,愛了一生,等了一生,最後卻是什麼也沒等到。
她不由打了個寒顫,早已寒暑不浸的她,在這寧夏的午夜竟有些寒冷。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看到她突然一個莫名的顫抖,我心中不由一驚,剛剛破身的她,又暗中隨行了這麼長的時間,該不是著涼了吧。
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望著他關切的模樣,解語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驅散了那絲陰涼,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對著她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緊緊的握在自己手中。
突然想起祈北方才那句話,回頭望向他道:“前輩剛才說,尋得他的氣息方可重現江湖,今天兩位前輩暴露行藏,難道是已有鍾前輩的蹤跡?”
“宗主有所不知,墨玉作為本門宗主信物,乃本門宗主代代相傳。前任宗主確定好繼任者之後,會將本身靈力注入墨玉,但會被封印起來,隻有新任宗主達到一定境界才能引起墨玉震動,從而打開封印,恢複墨玉本色。”
祈北說到這�,眼中陡然精芒一閃,一股指風向五丈之外的漆黑叢林激射而去。
那股細微的指風沒一絲聲息,貫穿三尺巨石。
“補天閣後繼有人,晚晴特來恭賀,隻是祈師叔好像不太歡迎晚晴呢。不知風公子,不,風宗主是否還記得晚晴?”
隨著這醉人聲音的響起,冰清妖豔的蕭晚晴不知不覺間已出現在眾人眼前。
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
她依然還是那襲黑紗短衫長裙,粉藕蓮臂與那黑紗交相輝映。麵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清理脫俗中露出的那一分隱約含蓄的誘惑,足以讓任何人停止呼吸。
再一見她,才發現她和以前的解語是如此神似,我不由有些敬佩魔門各宗的宗主,別的先不說,就她們看人的本領就可謂之一絕,挑選出來的傳人都是如此驚豔絕倫。須知當初挑選的時候,她們都才幾歲,而那個時候那些老妖女們便把她們從千萬人中挑了出來,可見眼光是何等毒辣。
我看著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小妖女倒好,我正四處尋她不著,她卻居然主動送上門來,真是應了那一句古話——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晚晴這可是說笑了,不管是誰目睹晚晴芳顏,任歲月荏苒都不會有絲毫淡忘。吹雪本就是俗人,依舊還是跳不出這一具臭皮囊的束縛,自也是不能免俗。隻是像晚晴這般躲在暗處給人慶賀,吹雪倒真是第一次聽說,也算是孤陋寡聞了。”
“宗主要罵晚晴做了梁上君子,明說也就罷了,何必這麼轉彎抹角呢!隻是宗主這可真是誤會晚晴了,晚晴可也是剛到,你們聲音那麼大,晚晴就是想聽不見都不成。”蕭晚晴無比優雅的站在我們對麵,後麵跟著上次同樣有過一麵之緣卻未睹真麵的白紗蒙麵女子。
盡管她們自始自終都未曾說過一句話,但任誰都無法掩蓋住她們的芳華,哪怕是風華絕代的蕭晚晴和花解語。
雖然看不到她們的真麵目,但那眸子散發出的信息卻分外明顯,那是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一個誘惑,一個冰清。
盡管她們站在蕭晚晴身後最容易被人忽視的位置,但卻帶給我一種別樣的感覺,心中不由生出一種直覺,她們才是最可怕的人,任何人若隻注意到蕭晚晴而忽略了她們的存在,那將會是致命的代價。
我稍微挪了一下身子,赫然發現卻邁不出腳去,腳落在任何地方仿佛都是泥潭,心下不由一驚,好可怕的兩個女人!
眼光不由在她們那物傲人的身姿上多看了兩眼,那曼妙挺拔的身姿讓人直升起一種揭開她們麵紗看個究竟的衝動。
轉念間,身上突然傳來一股刺痛,順向看去,卻見左邊那冷美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我對她輕輕笑了笑,大概是我的打量惹惱了她。卻沒想到我這友善的一笑在她眼中卻變成了另一種滋味,平白的招惹了一個莫大的敵人。
從那男人的狗眼瞟向自己的第一眼起,冷香姬就渾身不自在。不管是在內還是在外,她一向都非常低調,盡管如此,但還是會有些討厭的蒼蠅,隻是鑒於自己的身份沒人敢對自己放肆,那些人也就隻敢偶爾的偷看她兩眼而已,並不曾真正騷擾於她。對那些人,她自然也沒放在心上。
然而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卻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光雖然並不猥褻,但她卻感到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衣服,自己就像是一絲不掛的呈現在他的麵前,那種羞辱的感覺甚至讓從未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的她有種想轉身逃跑的衝動。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他那挑逗的一笑,在接受到自己的警告後,他居然還那樣明目張膽的對自己挑釁,這不由讓她惱羞成怒。
她竭力控製住自己想將那臭男人撕成碎片的衝動,心中卻死死的記住了他,這可惡的男人,終有一天她要報今日之仇,隻要有機會,一定要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那白紗下的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
誰也沒想到,我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竟觸惱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女人。若一個女人當真和你較起勁來,那帶來的會是數不清的麻煩。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蕭晚晴的身上,心中猜想著她這麼晚出來究竟是去做什麼。她說她剛到不久確實是實情,在她們到達那一刹,我也有感應。但說是前來恭賀補天閣找到新主卻純粹是無稽之談,在祈北解釋之前,連我都不知道,她們又怎可能知曉!不過不管怎樣,我已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
“吹雪正有一些疑問想要請教晚晴,隻是不知晚晴能否坦誠相告,以解吹雪心頭之惑。”我清楚的記得她在離開南宮家時對燕回天的提醒,不管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她既然有說過,那至少是希望燕回天暫時不要出現意外,那樣才符合她的利益。那謀害燕回天的人也應該是她的敵人,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有了這樣共同的利益結合點,我並沒有轉彎抹角,不愁她不坦誠相告。
我突然轉移話題,沒有任何鋪墊的開門見山,她瞬間就明白我抓住了她的痛處,美目中不由閃過一絲讚賞,口中卻道:“那也要分什麼事了,晚晴可也是人,不像神仙那麼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不過宗主盡管放心,憑補天閣和我陰癸派的交情,隻要晚晴知曉,定會坦誠相告。”
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會簡單很多,隻那一言半語就能猜到對方的意圖。
我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道:“我想知道謀害柳道清和燕回天的真凶究竟是誰。”
見我問得這麼直接,她心中不由一訝。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頓時有種落了下風,處處受製於人的感覺,麵上浮現起一抹絢麗的笑容,原本已到嘴邊的答案卻改成了這樣的回答,“那你可真把我當神仙了,你們那麼多人查了那麼久也沒什麼進展,我一個小女子人單力薄還會比你們還神通廣大嗎?”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在南宮世家說了些什麼。”
麵對我的咄咄逼人,她沒有一點變化,反而輕輕的拂了下她耳鬢的秀發,朝我嫵媚的一笑,“晚晴隨便的一個麵相,沒想到宗主卻是那麼認真,依你這麼說,那大可以把天下的相士統統抓起來,一個個的問個遍!”
對她的推卸,我漸漸感到不耐,望向她的眼神不由一凝,空氣仿佛瞬間被凝固了一般,“我隻想知道答案。”
那霸道的語氣讓祈北蘇南和冷香姬二女眼中都不由閃過一絲異彩。
蕭晚晴靜靜的與我對視了良久,最後終於還是軟化了下來。她自是分得清輕重緩急,她明白什麼叫大局為重。為了割掉另一條尾巴,此刻萬萬不可開罪於他,為了大局,現在委曲一點也算不上什麼。幽幽的一笑,反問了一句,“宗主聽過狼嚎嗎?”
狼,從古到今,生在北方,長在北方。
北方的狼?我猛地想到倚凝剛才求我阻止玉兒嫁給安慶恩或李憕,這麼說安慶恩此刻也應在金陵?心中不由一顫。
事已至此,我眼前瞬間明亮了許多。雖然我早就懷疑安祿山和魔門與此事有關聯,卻也隻是猜想,而此時經過蕭晚晴的印證,之前的許多困惑豁然開朗。
我沒有追問她是如何知道此事,就算是問了她也不會說,須知這等事是何等機密,而竟沒能瞞過她的耳目,那安祿山內部肯定有她的人,而且地位甚高。
收攏北方之後,安祿山終於還是將他的魔抓伸到了江南,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江南的咽喉——金陵,第一個要除去的自然就是金陵的支柱——靖南將軍柳道清。
此刻我清晰的感受到金陵的形勢遠比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也危險得多。它不知不覺間已成為大唐安危的基點,若金陵落入安祿山的手中,那他通向南方之路便有了突破,我不敢想象若江南也在安祿山的掌控之中,那天下將會是怎樣的局麵。
若安祿山隻有東北和中原,他就算起事,朝廷依舊還有關西隴右為屏帳,江南西南為支撐,但若安祿山控製了江南,那就對朝廷形成半包圍之勢,以江南牽製西南,更重要的是他的兵糧軍餉便有了依托,須知如今江南的富庶早已超過了關西隴右。可笑當今皇帝卻一手抱著他的美人貴妃,一邊和他的皇子們玩著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遊戲。
隻是我想不通的是師傅為何這麼關心天下安危,若說她是為了讓天下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倒也罷了,而她的出發點卻明顯不是這般。這麼多年來,她禦吐蕃退南詔,為李唐安定四處奔波,好像這天下本就是她家的一般。
望著蕭晚晴三女消逝在黑暗中的身影,解語俏臉上不由浮現起一股玩味的笑意,看向我耐人尋味的道:“這丫頭心眼也真多,不過看來她似乎也遇到了天大的麻煩,要不依她們陰癸派的作風斷不會如此委曲求全!”
我知道以解語的聰明怎麼看不出這其中的關結!她隻是想這樣婉轉的提醒我罷了,我對著她笑了笑,輕輕的點了點頭。經過剛才的刻意試探,蕭晚晴的委曲求全無疑表明她也同樣麵臨著巨大的危機。
隔山觀虎鬥,借刀殺人,這便是她的如意算盤。雖然此刻我不得不對付安祿山,但豈能盡如她意!
解語也不由婉爾一笑,自己真是關心則亂,蕭丫頭這麼明顯的把戲又怎能瞞過他的眼睛!
“宗主或許不知,本門滅天宗之主正是安祿山。”垂站在我身側的祈北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卻是石破天驚,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我原本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就是解語絕世的容顏也不由一滯。我們二人麵麵相覷,雖然我們一直都懷疑安祿山和魔門有密切的關係,但誰也沒想到安祿山竟就是魔門的首腦之一。
堂堂大唐數藩軍政首腦,竟是魔門滅天宗之主!
“宗主不如到老奴的落腳之地小憩,老奴為宗主詳細的介紹本門的情況,也好為本宗的將來早做打算。”
對祈北將我當作補天閣的宗主,我沒承認也沒否認。不過我此時最欠缺的正是對敵人的了解,祈北是魔門的元老,更是鍾師道的頭號心腹,對魔門的了解自是常人所不能及,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由怦然心動,輕輕的點了點頭,“那就有勞祈叔。”
第十六章 禪宗傳人
隨他走到他所經營的酒樓,望著門庭正中高懸的那四個大字,我的目光不由移到在前麵帶路的祈北身上,輕輕的瞥了他一眼,再回到那四個字上。
情天可補,恨海難填。
補天,便是這樣的隱歸,他也依然還惦記著自己的宗派。不知他將這四個蘊含深意的字刻在那麼顯眼的位置,是在提醒自己,還是警醒別人。
補天閣,自二十年前鍾師道失蹤之後,這個名字便逐漸沈寂在江湖的汪洋,為新一代的浪潮所淹沒。
二十年前,鍾師道,補天閣,一提都會讓人顫抖的名字,如今還記得他們的人已不是太多。
其實很多人心�都清楚,隻要稍微有一點年紀的江湖人,誰也不可能真正將這兩個名字遺忘,隻是這麼多年來,那已成為一個禁忌,絕少有人再提到這兩個名字。
那是所有武林中人的恥辱,不管是白道還是黑道。那種被人踏在腳下的感覺並不值得懷念。
其實很多人都注意到,隨著補天閣的銷聲匿跡,禪宗也低調了許多。先是神秀大師的歸隱,而後是禪宗的封山,近二十年來,幾乎沒有禪宗的人行走江湖。
當年鍾師道挾雷霆之威橫掃大江南北之際,是神秀大師阻止了他的肆虐,還江湖一個寧靜,可以說是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然而對他的歸隱,最興慶的不是他的對手鍾師道抑或補天閣,而是那些他從鍾師道腳下下釋放出來的人。
人其實是一種非常找奇怪的動物,掩耳盜鈴並起不到什麼真正的作用,但至少那能讓人麵上好看,心�好受。別看許多今天的江湖豪傑人模人樣,而在多年前,那都是一個個的龜殼。鍾師道失蹤,補天閣匿跡,神秀歸隱,禪宗封山,最鬆了一口氣的應該是他們。
當年追隨鍾師道,豪情萬丈,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魔門中人,原也不是那麼不折手段,然而為黑白兩道皆不能容的他們,為了生存卻不得不費心竭力,到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陰暗的角落。
他們一心想回到光明的陽光之下,然而黑白兩道卻沒給他們絲毫機會,一日為賊,終身為賊。每當他們伸出頭來,便被狠狠的打回去,然而當年的鍾師道卻給了他們一線希望,所以魔門各宗才會那麼緊密的凝聚在他的周圍,但最後還是差了一步。
祈北在這兒等著,他當初積鬱難發,才揮手寫下這幾個大字,哪怕如今已是白發蒼蒼,他一點也沒忘記當初的夢想——將魔門帶出黑暗,將黑白兩道踏在腳底,一出數百年魔門所受的惡氣,所以他一直在這兒等著,等著常帶給自己奇跡的主人再度給自己帶來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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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海難填”是江湖上有名的客棧之一,它那種海納百川,能包容一切的氣魄最為江湖人所欣賞,畢竟江湖本身就是魚龍混雜。
它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聞,以往每次來到金陵,我總喜歡到這兒的二樓靠窗位置小飲幾杯,隻是不知是不巧還是沒注意,那幾次都沒見到這兒的老板。
此刻正是客棧最人聲鼎沸的時刻,江湖人沒有尋常人家那麼早睡的習慣,也不像讀書人那麼斯文儒雅,在這兒聽得最多的就是爽朗的笑聲。
走上二樓,我第一眼便看向那個我來這兒就習慣了的位置。
那兒臨著窗戶,窗外數丈便是哺育了金陵的秦淮河。
蜿延曲折、順流而下的秦淮是金陵的象征,也無意間裝點了這兒的風景。
我之所以喜歡那個位置,除了恬靜典雅的秦淮,臨江婀娜的垂柳,更重要的卻是酒樓江水數丈之間,那深幽小徑上,或來去匆匆的過客,或閑情逸致的遊人,或臨江遠眺的騷客。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我沒讓祈北跟在我們身邊,來這兒之後,原本想多知曉些魔門狀況的心也不是那麼急迫。來金陵之後,我便未有一刻像以前那般放鬆遊覽,此刻不禁升起一股再領略這湖光山色的興致。
那張小桌上已坐了一個人,一個年輕俊美的和尚,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他穿著一襲白淨的僧衣,卻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顧忌的喝酒。他不像其他江湖人那麼一壺壺的暢飲,而是倒在杯中,一口口的品,一口口的嚐。
他的麵色很平靜,像是早已忽略了旁人的存在,專心致誌的喝酒,一心一意的吃菜。桌麵上擺放的都是素菜,沒一點腥葷。
我不由輕輕的一笑,好有意思的小和尚!戒葷而不戒酒,不知道這家夥會戒色不。
我拉著解語,朝那張桌子走了過去,在他的對麵坐下。
此時夜望秦淮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十�秦淮,風月無邊,佳人如玉,莫過金陵。
金陵佳麗地,早為天下共識。
河對麵便是金陵有名的胭脂粉帳場,留下了無數英雄豪傑的柔情,文豪騷客的佳話。
歌舞笙簫,綺麗燈影,盡皆掩映在秦淮那蕩漾的碧波上。
看到那邊那熟悉燈影,聽著偶爾傳來的燕燕笑語,我不由想起了曾經的放縱,隻是不管怎樣,那都已成為過去。
唯一遺憾的是,由於天色已晚,那條小道此刻已是人煙寥寥。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把我以前點過的小菜端了上來,當然少不了那壺湯好了的黃湯。
“茫茫人海,相逢便是緣,在下別的沒有,濁酒倒是還有一壺。”我打開壺頸先給他滿上,再給自己倒滿。
嗅到碧蘿春那濃鬱的芬芳,他那平淡的眼神陡地一亮,看了看他的酒壺,又看了看我的酒壺,臉上浮現起一絲無奈的苦笑。他一來就吩咐小二上最好的酒,但是現在看來,最好的酒還不是他杯中之物。
我也不由輕輕一笑,在打開瓶頸的那一瞬,我同樣發現了此酒的與眾不同,便隻是那股宜人的清香就讓人為止沈醉。我之前來的幾次,雖然要的也是最好的酒,卻完全無法和這酒相提並論,我立即明白這是非賣品,祈北定是將他壓在箱底,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酒拿了出來。
解語輕輕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轉頭向她看去,她小手暗中向旁邊指了一下,我順著那方向看去,卻見鄰座的幾個大漢眼冒金光的看向我的手中,咽喉更是不自覺的咕嚨,像是恨不得要把我的手也一起吞下去。
我不由苦笑,祈北雖是好心,卻無意中給我弄出個不小的麻煩。
我同樣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絕世佳釀,平心而論,那絕對要比秦清自己釀的酒要好上很多,心中雖然萬分不舍,終還是將那半壺酒拋了過去,笑著對他們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幾隻大手驀地伸出,三人同時將那酒接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卻是互不相讓。
我回過頭來,沒再理會他們的爭執,那隻是他們兄弟間交流感情的方式而已。
我舉杯伸了出去,那和尚也端起酒杯,
隻是嚐了一小口,然而那股帶著灼熱的暖流卻順著喉嚨融入五髒六腑,疏通七經八脈,讓人通體舒泰,回味無窮。
“好酒!”那和尚微閉著的雙目緩緩睜開。
我端起酒杯,眼睛停在杯上。不由想起了在洞庭湖畔,與大哥對酌的情景,惜惜姐妹在側,惜惜為我斟酒,青璿為大哥把壺。如今美酒當前,人卻已少了一個,酒再美卻已找不到當初的感覺,心中不由一黯,隨口道:“師父說是酒好還是人好?”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酒好,人也好,但以小僧看來,更重要的卻是人心。”說完他看向我輕輕的一笑,又舉杯小飲一口。
我不由一訝,我隻是一時情不自禁的有感而發,本沒指望他的答複,沒想到他的回答卻是那麼深刻,既在情理之中,卻又明顯在常人意料之外。
酒好,人好,心好。本就是簡單的品酒卻也有這麼苛刻的條件。
“酒好,人好,心好。”我輕輕的念了一遍,望向他的眼睛,“不知師父是否也有希望她一生都好的人?”
“施主可見到那盞盞花燈?”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卻見數不清的花燈在河心從上遊飄零而來。
“它們現在燃得正歡,但一會兒卻都得熄滅,隻是誰也無法否認它們曾經燃燒過,更曾有人欣賞過,不是嗎?”他看向河中的花燈竟帶著點點憐惜。
“大師說得容易,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能做到者能有幾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若不入局,旁觀者也終隻是旁觀者,旁觀者又怎能明白當局者迷的美麗和執著!”
“小僧法名神會,施主稱呼小僧法名即可。小僧曾聽師叔作過一句心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這個偈子我以前聽師傅對我講過,它的大意是通過勤苦修行,坐禪觀心,可以消除妄念。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卻輕輕一笑,“但是後來,恩師聽到之後,卻又提了另一句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有塵埃。”
心性本淨,一切皆空,何處有塵埃可染?觀心看淨本也是一種執著,因為淨無形相。
當我從那發人深省的偈語中醒來,卻發現對麵已空無一人。
我突然想起師傅曾對我說過,那句偈語是當年的聖僧神秀所作,而神會卻說那是他師叔提的。心中不由猛地一震,這麼算來,他便是神秀的師侄,禪宗封山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人再度現身江湖!
第十七章 魔門六宗
佛門禪宗為北魏時來華弘傳佛法的印度僧人菩提達摩所創,至貞觀年間便已成為佛門中最具實力的宗派,如今已傳六世。
禪宗上代禪主弘忍,親傳弟子有兩人,便是如今的武林領袖神秀以及他的師兄慧能。弘忍去世後,神秀和慧能在修習法門上出現分歧,禪宗也隨之分裂為南北兩宗。
神秀的禪係因在北方,被稱為北宗,慧能的禪係在南方流行,故稱為南宗。
禪宗修行方法極其簡化,不重佛禮、讀經、修懺,寓修道求佛於行住坐臥、搬柴運水的日常生活中,因而不管是在上層還是民間都流傳甚廣,極具影響力。
雖然南宗在流傳範圍上遠超北宗,但在江湖中提到禪宗,人們想到的都是北宗,因為南宗禪主慧能一向深居簡出,即便出山也是到民間弘揚佛法,甚少在江湖現身。神秀雖然現身江湖也不過數次,但卻帶給人太多的震撼,留下的是永遠的傳奇。
二十年前,禪宗封山之後,南北兩宗都未有人再現身江湖。神會的師叔是神秀,那自然是慧能的弟子,雖是南宗的人,卻是起了一個開端,打破了禪宗二十年來的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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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庭院深處的左側廂房。
我和解語都靜靜的傾聽著祈北講述魔門大勢。解語雖也是魔門一派宗主,但她們花間派卻一向避世,對魔門其他宗派也是知之甚少。
江湖上很多人都認為魔門隻有三個宗派,但事實上魔門是一閣兩派三宗,一閣即補天閣,兩派即花間派和陰癸派,三宗即是滅天、滅情和天情三宗。江湖中人之所以那麼認為,其實與魔門各宗的不同行事方式密不可分,在鍾師道出世之前,補天閣和花間派避世,滅天和天情宗神秘,陰癸派和滅情宗狠辣,以致給人一種錯覺,以為魔門隻有三宗。
補天閣、滅天宗和舊陰癸派一直都是六派中實力比較強勁的宗派,滅情宗、天情宗和花間派相對要弱一些,但不管是哪一宗派,若不顧一切後果的傾巢而出,都足以讓江湖動蕩不安。
數百年來,整個魔門在外雖是一個統一的稱號,但魔門內部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你死我活的鬥爭,每一個宗派都希望魔門能成為一個統一的魔門,但卻都寸步不讓,都希望自己的宗派能脫穎而出。
爭鬥了數百年,直到二十年前鍾師道的問世,才讓爾虞我詐的魔門各宗看到了一統的希望,但最後卻終是功虧一簣,魔門各宗最後還是沒能逃脫分裂的命運。
聽祈北講到這�,我心�琢磨著到底是誰最不希望魔門統一。外麵的世界自然不想看到一個強大得令人害怕的魔門,但魔門其他各宗真的都希望合六為一嗎?我看未必,人一旦習慣了身在最高處,再讓他屈身人下,恐怕並不容易。
想到這�,我麵上不由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容,望向祈北道:“祈叔就那麼確信其他各宗都像你們一樣那麼希望統一嗎?”
祈北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苦笑道:“事實正是如此,當時各派宗主表麵上雖不敢和主人背道而馳,但暗地�肯定少不了花招,設置各種各樣的障礙,不管是主人還是我,都小看了他們。在外人看來,本門統一進程中斷,那是神秀的傑作,但事實卻未必如此。”
我不由一訝,祈北話�的意思分外明顯,那二十年神秀和鍾師道一戰的結果究竟是什麼?
看著我詢問的目光,祈北傲然道:“至於結果究竟怎樣,我也不知曉,不過唯一確定的是主人至少沒有敗。”
“祈叔不是說從決戰以後便再也沒見過鍾師叔嗎?那你是從何得知?”解語最關心的便是鍾師道的下落,以了卻先師心願,祈北此話一出,她馬上就發現這和他先前說過的話前後矛盾。
見解語這麼仔細的留神著自己的每一字,祈北不由苦笑,對著解語寵溺道:“祈叔哪敢騙你!從那以後,我確實再未見過主人,我之所以這麼說,那是因為那天主人曾千�傳音給我,我是從他的語氣中推測得知。”
是這樣啊!解語心中不由又是一陣失望。
“傻丫頭,著什麼急,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而且祈叔不也說了嗎?那天以後你鍾師叔還和他說過話,那至少證明他平安無事,連神秀那樣的人也奈何不了他分毫,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抓住她的小手,輕聲安慰著她。
其實我明白那是她師父唯一的遺言,一日不了,她的心便一日難安。隻要是心願,誰都想盡快了結,否則總覺得有什麼事壓在心頭。
解語也明白自己心急了些,輕輕一笑,便不再言語。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沒回到魔門?除了神秀,天下還有能阻擋他的進程!”我實在想不通,既然連神秀都無法阻止他,那他為什麼竟在這個時候離開,如果他留下來,那魔門如今的形勢恐怕早已不是現在這般四分五裂。
祈北苦笑道:“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沈默了良久,他又回到剛才的話題,“主人離開之前,對陰癸派和滅天宗便心存疑慮,我始終懷疑,主人的離開或許與他們有關。”
看著祈北凝重的麵孔,我心中不由一涼,能讓鍾師道都忌憚的人會是怎樣的人!沒想到魔門之中竟是如此群雄雲集,此刻對那素未謀麵的滅天宗主安祿山不禁充滿著期待,隻是不知陰癸派蕭晚晴的師傅又是怎樣的人。
“安祿山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為霸道的人物,那剛猛的一麵就是主人也是萬萬不及。”祈北臉上竟流露出一絲敬佩,“他的那一雙拳足可開山劈地,若他在江湖現身,拳皇的稱號又怎可能輪到燕回天!”說到最後,他不由傲然,不管怎樣,那終是他魔門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滅天宗主要活動在北方,以範陽、平盧為中心,部屬甚眾,是六宗中人數最多的一宗,且與北方的少數民族聯係密切,與同羅、契丹、奚、室韋凡交好。又因安祿山有官方身份,且北方邊境經常與其他部族發生戰爭,故範陽、平盧諸鎮民風彪悍,不管是在朝還是在野,滅天宗都是六宗中最強勁的一支。
最神秘莫測的當數陰癸派那老妖女,雖然她和安祿山以及天情宗的那位同樣都隱藏甚深,但安祿山和天情宗的那位最後都還是被主人挖了出拉,但偏偏對她卻是一籌莫展。主人當初在她身上花費了無數心血,但每次到最後的關鍵時刻都失去了線索,隻是知曉她應該就在長安。更玄的是主人還和她見過幾次麵,但就是連主人都不知她的真麵目究竟是何等模樣。”
魔門之中竟還有連鍾師道都看不透的人物,我心中說不出的震驚,沒想到快要被江湖遺忘的魔門竟是如此藏龍臥虎!
“千麵妖狐,見過她數次之後,主人隻說出了這四個字。”
既是千麵,當然有千萬種麵孔;既是妖狐,當然不是凡人所能識破。我強壓下心頭的震驚,又不知另外一位很少有人知曉的魔門宗主到底是誰。
祈北卻神秘的一笑,“那你猜猜他可能是如今江湖中的哪位?”
我不由苦笑,有了安祿山和陰癸派的老妖女之後,任他再說出誰我都不會震驚,心中卻在搜索那究竟可能是誰。
祈北既然這麼說,那這位天情宗主在江湖上定也是位響當當的人物,我此刻不禁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想到誰都覺得可疑。
“祈叔,你總得給我點提示吧,江湖中這麼多人,你叫我怎麼猜?”
祈北笑臉上那雙略微顯得有些滄桑的眼睛陡地閃過一絲戲謔,“宗主可知如今中原何人最受敬重?”
“王長青!”我想都沒想便呼了出來。
堂堂中原第一豪俠,當今武林屈指可數的頂級人物,天下誰人不知?
望向祈北的神色,我不由一聲哀歎,我竟真的不幸的猜對了。誰也沒想到以俠義譽滿江湖的刀王,洛陽王長青竟是魔門天情宗主!
第十八章 初遇芳華
當晚我就在祈北的客棧中過夜。第二天醒來之後,我不由摸了摸枕側,解語餘香猶在,隻是此刻的她卻已在數百�之外。
她留在派中的親信昨晚傳來消息,雖然她表麵鎮定自若,但以我對她的了解,卻不難看出她心中的焦急。我明白定是她門中發生了變故,而且非同一般,盡管我很想陪她一同回去,但眼前的金陵我卻是不能再離開半步。她也清楚目前的局勢,勸慰我不要擔心,最後還是祈北讓蘇南陪她一趟,才讓我稍微心安。
我推卸了祈北陪同的好意,決定先到將軍府看看。
安祿山與魔門合二為一,那北方那麼輕鬆的被魔門橫掃也就很容易解釋了,北方本來就是安祿山的天下。
隻是他又將魔抓伸到了金陵,那算盤卻也未免打得太過如意,我心中不由一聲冷笑。
鄔倩倩興奮的拖著宇文芳華在一個個鋪麵上打著轉,外邊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麼新奇,江南畢竟是江南,這兒的一切與她所熟悉的草原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風味,她發現自己竟有些漸漸的愛上了這�。
她本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她早已習慣在廣闊的草原上恣意馳騁,但是到了中原之後,卻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就是想出來走走也受到諸多限製。今天好不容易才磨到師姐心動,讓她陪自己出來看看,那重獲自由的感覺就像是沈在水�憋了半天氣終於浮出水麵可以呼吸了一般。
隻有外麵的天高地廣才是她的世界,她本就不是籠中的鳥兒。
宇文芳華原本隻是不忍讓興致勃勃的小師妹再次失望,但此刻走在大街上,她心頭不由升起另一種感覺,也逐漸融入這座繁華的城市,那份積澱了上千年的厚重,讓她從這大街小巷中看到了那發光得耀眼的文明。
雖然自己部族的鐵動騎讓她驕傲,雖然他們的生活方式就是在草原上馳騁,但對大唐的富庶和文明她還是打心眼有些羨慕。他們可以有這繁華的城市,他們可以住溫涼透風的暖屋,自而自己的部族卻永遠隻能在冰天雪地的漠北,靠那一個個的帳篷遮風避雨,為了更好的水源,隨著季節的變化而顛沛流離。
在唐人眼中,自己就是搶劫他們的土匪,是隻懂武力的蠻子,但他們卻從來沒有站在自己的立場,想想自己的同胞為什麼會騷擾他們的邊境,掠奪他們的物資。他們原本也不想這樣,但在水源短缺、物資匱乏的日子,倘若不那樣,自己的部族等待的隻能是滅亡,所有人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妻兒一個個的餓死。
就這樣,他們和唐人的矛盾在一次次衝突中積累下來。他們並不是要侵占別人的土地,而是為了那一點點糧食,但就是那每個人並分不了多少的糧食卻讓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每一顆糧食都是他們用生命換回來的,盡管很多時候他們的族人也死傷累累,但她從來沒恨過唐人,同樣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那都是為了生存。
生存,本來很簡單,卻也很困難。一個不小心上天就是連生存的機會都不給自己,數年大旱,水草不生,那就足以讓自己的部族滅絕。
她的心思很奇怪,她希望唐人富庶,卻害怕唐人強盛。唐人富庶,不管是通過邊境交易還是邊境掠奪,自己的族人都能過得更好一些,但倘若唐人真正空前的強盛,那對他們又將是致命的打擊,就像漢代武帝時一樣,將他們驅趕到更加寒冷,更加荒蕪,更加貧瘠的地方。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族人也能像他們一樣,這麼安定下來,有自己的城市,有自己的房屋,有自己的家。
為了這些簡單的夢想,突厥勇士拋頭顱、灑熱血,隻是到了現在,那夢依然還是那麼遙遠。
她真的很羨慕這些唐人,在他們看來平凡無奇的擁有,對草原大漠中的人來說卻是不著邊際的奢求。
寬敞街道兩旁各種各樣的店鋪讓鄔倩倩應接不暇,那雙烏黑的眼睛四處流轉,生怕漏掉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驀地,一道模糊卻又異常清晰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雖然隻在漆黑的晚上見過一次,雖然就是他的臉龐她都沒看清楚,但那道身影給她的印象卻是再深刻不過。
鄔倩倩一想到自己當時的狼狽,現在仍心有餘悸,對那個害自己第一次吃這麼大虧的人,她可是一直記在心�。
若就她一個人,她就算想報仇,也會心虛的退避三舍,她雖然有些刁蠻,卻並不是自討苦吃的傻子,但有師姐在身邊,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在去將軍府的路上,我正低頭想著安慶恩有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動,驀地身側一陣寒風襲來,緊接伴隨而來的是一聲嬌斥,“淫賊,受死!”
我腳下一動,反身順手將那襲來的拳頭向旁邊一架,退了三步。
那是位身著紅衣的美麗女子,身材極其高挑,豐胸驚聳,蠻腰楊柳。水汪汪的眸子中盡是羞惱,她白嫩的臉龐不像一般江南女兒那麼水靈,而是略微透著一股紅色的光澤,給人一種青春健康的感覺。
我不由苦笑,這是我第二次被人稱作淫賊,第一次是南宮玄的惡作劇,而這一次居然是出自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兒的口中。
“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被一個女人稱作淫賊,更重要的是我對那個女人卻沒絲毫印象,不知這朵鮮花又被哪個禽獸糟蹋了,心中不由有些可惜,又有些同情起她來。
“是啊,我看這位公子也不像那種人。”
“那可難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可都是隔著肚皮的,別看有些人斯斯文文,其實還不是衣冠禽獸!”
“唉!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就這麼被糟蹋了。”
鄔倩倩那一聲嬌喝雖然不大,卻也不小,引得周圍的人不知不覺間已將這�圍了個嚴實,一個個有模有樣的對我們兩人品頭論足。
還有些人眼睛偷偷的在她身上的凹凸之處瞟來瞟去,心中暗罵不知又便宜了哪個混蛋。
饒是鄔倩倩平時臉皮再厚,此刻也不禁渾身不自在。她那一聲喝聲,完全是看到他之後的本能反應,卻沒想到惹來這麼多人的圍觀,眼睛不由向不遠處的師姐看去,祈求她快些幫自己解圍。
看到鄔倩倩可憐兮兮的眼神,宇文芳華不由苦笑,這丫頭就沒一刻能老實下來,每次都會惹出點什麼風波,但即使要教訓她也不是在這�,若將事鬧大了很容易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那是她目前最不希望看到的。
她蓮步輕移,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握住鄔倩倩的小手,向我輕輕一福,“實在對不起,都怨我沒將舍妹看住,她的失心瘋又犯了,趁我沒注意又偷偷的跑了出來,要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聽到師姐居然說自己是失心瘋,鄔倩倩大為不滿,輕輕的哼了一聲,小嘴也不由一撇,但宇文芳華那不經意的一眼卻讓她將所有的不滿都咽回心�,隻是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句,“師姐,他就是那個欺負我的壞蛋,你可要幫我出氣。”
剛才他那行雲流水的一移一架,讓宇文芳華眼前不由一亮。此刻聽到鄔倩倩的話,她才明白小師妹為什麼這麼激動,這小師妹可是記仇得很,對那些讓她吃過虧的人,她看得比什麼都重。
雖然她麵前的那一層薄薄的白紗遮住了她的容顏,但那種與生俱來的絕世風華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隨著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步姿,走動間及地玄黃長裙左右擺動,身姿婀娜娉婷,如風擺楊柳。頭上的墮馬髻,兩鬢如絲似雲,配合著修長曼妙的身段,那舉手投足的風情讓任何人都無可挑剔。
看著她,我心中不由一陣悸動,幾乎有一種看到了師傅的錯覺,我知道她不是她,隻是她和她卻是那麼神似。
第十九章 無雙無瑕
我看了看她身邊撅起小嘴的紅衣女子,那不滿之色溢於言表,怎麼也不像是有失心瘋的人。以她對我的態度,我確信她對我懷有很深的敵意,她剛才的表現完全是一種本能反應,隻是我不明白的是我何時與她結識過。
其實宇文芳華也明白,她的解釋很難讓人信服,她也沒打算讓對方接受她的解釋,隻是想打擊小師妹那囂張的氣焰,否則真不知道她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麼。
我看了那紅衣女子一眼,眼神繼而回到黃衣女子身上,輕輕一笑,“在下曾學過兩年醫,若是方便,倒可以為令妹診斷一番,或許能有一些幫助。”
鄔倩倩一聽這壞蛋竟真將自己當作失心瘋,杏目一瞪,恨不得衝上去咬他兩口,隻是礙於師姐雌威,不敢發作,但心中卻又給這壞蛋多記下了一筆爛帳。
看到她的臉上那精彩的表情,我心中不由暗笑,這句話果然達到了預想中的效果,那小丫頭此刻恐怕氣得快要發狂。
宇文芳華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卻是一聲無力的哀歎。自己正千方百計的讓這丫頭安分下來,他卻似生怕這丫頭還不夠瘋,順著自己的話有意無意的撩拔著她的火焰。盡管她恨不得他趕快閉上他的臭嘴,但口中卻不得不說著違心的話語,“多謝公子好意,隻是已經有專門的大夫為她醫治,相信過了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倒不勞公子費心了。”
“那就好,若是沒其他的事,那就此別過。不過在下想提醒小姐一句,可要將你妹妹看好,別讓她再悄悄的鑽出來,這大街上可不全都是好人。”
“多謝公子提醒,小女子會注意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開去。雖然我明白事實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但是我此時卻沒有一點探個究竟的欲望,甚至是對那和師傅極其神似的女子也興趣缺缺,其實也不是沒有興趣,而是不想去接近,不想和她們有過多的交集,更不想拿她和師傅做比較。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義感,那又是一個深深的泥潭,而我現在的麻煩實在太多。
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身影,宇文芳華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疑惑,她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在以前所見的男人中,沒有一個不是拼命的討好自己,但她卻有種明顯的感覺,他像是在逃避自己。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他究竟在逃避自己什麼?這在她心中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團。直到這時,她才真正對他產生了一些興趣。
“師姐!”鄔倩倩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壞蛋越走越遠卻無可奈何,不由重重的跺了一下腳,俏臉美目間滿是沮喪,“就這麼讓他走了?”
“那你還想做什麼?”宇文芳華對這小師妹實在有些窮於應付,她該不會真想自己將那人抓回去,讓她慢慢的折磨吧?
“哼!反正我和他沒完,遲早我得讓他嚐到得罪我的後果!”鄔倩倩憤憤不平的扭頭就走,明明答應自己要幫她出氣,但師姐的表現實在讓她太過失望,她甚至有些懷疑她是那個人的師姐,而不是自己的師姐。
看到小師妹憤憤不平的模樣,宇文芳華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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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將軍府,我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這邊似乎又出了天大的麻煩。
韓禹不在,左丘明不在,甚至是剛剛有一些好轉的柳清影也不在。
諾大的將軍府,雖然依舊肅穆,雖然依舊兵丁遍地,卻有著說不出的空曠。
我曾在這兒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全府上下對我都非常熟悉,雖然不清楚我究竟是什麼身份,但都明白我和他們的主子關係密切,所以這�雖然守衛森嚴,但卻沒人阻擋我的進出,想來韓禹應該是對他們有所交待。
我找到柳清影到了金陵之後便一直服侍她的侍女,但究竟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知道,隻是隱約從韓禹和柳清影的對話中知曉好像是無瑕出事了。
無瑕出事了,我心中不由一涼。
對燕無瑕,也就是在杭州有過一段緣分的燕無雙,我的印象其實並不深刻。雖然那一段時間並不短,但當時我的整個心都在雁兒身上,所以她在我心中留下的影子很淡,甚至是她的容貌也並不清晰,她給我唯一留下的就是恩惠。
然而她卻在這個時候出事了,至於究竟是什麼事,我就是不用想都能猜到大概答案。
柳道清去世之後,韓禹、左丘明便成了金陵軍方最強的一個派係柳係的首腦,而他們都曾是柳家的家將,要控製柳係就得控製他們,要讓他們乖乖聽話,隻需控製一個人即可,那就是他們的小姐——柳清影。
天山燕家飛馬牧場,曆來都是各方勢力努力結交的對象,優良的戰馬對騎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官方對燕家如此看中的原因,與其說是當初太宗的盟約,倒不如說是他本身的勢力,大唐的輕騎兵名揚天下,燕家確實是功不可沒。柳清影曾經是燕家的女主人,而今更是燕家的主人。
她不知不覺間已站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成為某些野心家覬覦的目標,若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恐怕在這些天之前,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承擔那麼多的責任。
我剛好跨出大門,就碰到迎麵而來的柳清影和韓禹。
她比我上次離開時還要憔悴,卻也更加堅強。她本來就是一個極其要強的女人,隻是這些年來一直在哥哥和丈夫的翅膀下,幾乎沒受過什麼挫折,所以那突如其來的打擊才讓她那麼無所適從。
經過這麼多天的修養,她已漸漸從低穀中走了出來,她那剛強的本性在這時終於覺醒。她不會輕易認輸,她要讓那些讓她幾乎失去了一切的人更加痛苦,因為現在她還有資本。然而當她逐漸站起來的時候,卻傳來另一個噩耗,這世上最後一個還與她有血脈聯係的人被劫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噩耗卻並沒有讓她像前些日子那麼倒下,反而讓她的傷口愈合得更快,讓她更加堅強。因為她知道,若她就此倒下,那再也沒有人能救她的女兒。
看見現在的她,我的心頓時放下了許多。無瑕出事,我最擔心的不是無瑕,而是她,她剛失去了大哥和丈夫,絕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樣的打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連忙迎了上去,邊走邊問道:“柳姨,到底出什麼了?”
看向我關切的目光,柳清影的美目不自覺的移了開去,冷冷的道:“無瑕被人劫走了。”
聽著她那平淡的語氣,我心中卻不由一寒。若無瑕真出現什麼意外,我不知道她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管是為了她還是無瑕,無瑕都絕不能再出半點意外。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拋開柳清影不談,就隻無瑕一個女兒家落入敵手,那就足夠讓人不得安寧,我急衝衝的抓起她的手,焦急的問道。
“還是我來說吧。”韓禹對柳清影想將無瑕嫁給我的心思還是有些知曉,因而見到我現在的模樣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
柳清影卻沒再說些什麼,隻是不聲不響的悄悄的將她的小手從我掌中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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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無瑕在被我從滅情宗的殘英手下救出,推下山澗之後便昏迷過去,當她醒來已是數天之後。
她隻在那救她起來的漁家休息了一天,稍微好了一些之後,便強撐著身體到了燕家藥堂離那兒最近的分號,讓人駕著馬車,折回杭州。
她知道是誰將自己從殘英的爪下救出,她也同樣知道以他當時的狀態,對上殘英絕對是凶多吉少,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僥幸逃脫。他救了自己,那又有誰來救他?
一路顛簸,終於來到了那個讓她有些羨慕的女孩兒的埋身之地,但那卻已是幾天之後,所有痕跡都已磨滅。
她在附近打聽了很久,卻始終沒有他的音訊。
她一次次從惡夢中驚醒,夢到的全都是渾身是血的他,本來傷勢就極其嚴重的她在那種折磨下終於倒了下去。藥堂的人見小姐傷勢如此嚴重,不敢怠慢,於是將她送回了天山。
她的傷勢一天天好了起來,然而心思卻沒絲毫好轉。雖然燕回天從她的傷口上看出她是被魔門邪功所傷,但每每問起當時的具體情形,她都是沈默不語。
不管怎樣,她要知道他的切確消息,哪怕是最壞的結果,她也有接受的心理準備,她實在忍受不了那種一切未知的煎熬。
終於,在父親和娘親的一再追問下,她說起了事情的起由。自始自終,她都是一種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她全不相關的事情。最後她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要父親到江湖去看看,是否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雖然她對他未做一個字的評價,但是那幽幽的語氣卻使一切盡在不言中,女兒的心思又怎可能瞞得過血脈相連的父母。
自那時起,燕回天和柳清影便對那個素未謀麵的人充滿了期待,不知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竟將自己的女兒改變得如此徹徹底底,以致他們夫婦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表現得都有些異樣。
一有他的消息,他們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天山,但從那以後,燕無瑕便再也沒問起過有關他的事。他們知道那是他們的女兒安心了,害羞了。
當她的傷勢好不容易完全康複,決定來金陵的時候,卻在半途中得到了父親逝世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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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怎樣?”我的眼睛不由有些濕潤,說話的嘴唇也有些顫抖。如果不是遇到她的父母,她在我心中也就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雖然我不會將她忘記,卻也隻能就是一個影子,一個有恩於我的影子,沒想到她卻為我做了這麼多。
此刻我才明白,為什麼不論是燕回天還是柳清影初見我時表現得都那麼親切,為什麼不論是燕回天還是柳清影都好幾次隱約的向我提及他們的女兒。
第二十章 芳蹤杳然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好,卻讓她們一個個死心蹋地,先是惜惜天香,後是雁兒解語,現在又多了個我幾乎沒有放在心上的無瑕。
如果不是前些天柳清影告訴我真相,無雙本是女兒身,恐怕就是現在我都還蒙在鼓�。
韓禹一聲苦笑,“按預先的行程,她應在三天之後才會抵達金陵,可事實上昨晚她便到了金陵百�之外的浣花溪,也就是在那�發生了變故。”
他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燕無瑕此刻已不僅僅是一條人命那麼簡單,而是與金陵局勢密切相關。自將軍和燕大哥去世之後,無瑕便成了小姐唯一的依靠,她在小姐心中的份量不言而喻,若小姐真要他做些什麼,無論是什麼,他都拒絕不了。
“當初無瑕來金陵的時候,燕大哥就怕她又像上次一樣在外麵受到傷害,所以出動了燕家風行天下的燕雲十八騎半數人馬進行護送,但沒想到還是發生了意外。”
“昨晚行至浣花溪時,遇到了兩個人,但就是這兩個人卻讓燕大哥都引以為豪的燕雲十八騎铩羽而歸,當著他們的麵將無瑕搶走。”
我心中不由一震,燕雲十八騎的大名我小時候便聽師傅講起過。
燕雲十八騎並不是固定的十八個人,而是代代相傳,有缺就補。
武林中自有燕家時起,便有燕雲十八騎,他們就是燕家的中間力量。
燕雲十八騎一向很少行走江湖,他們的職責主要是經營燕家的牧場,防範牧場被其他勢力騷擾,特別是北邊的突厥,但隻要行走江湖必然引起轟動,他們每一個都是牧場數千男人的驕傲。
黑甲黑馬,他們就是天山燕家的象征。
他們當中任何一個放在江湖中都是第一流的高手。我還記得師傅當初曾這樣說過,若以前的燕家沒有燕雲十八騎,便沒有今天的燕家;若今天的燕家沒有燕雲十八騎,它的實力將至少減弱過半。
燕雲十八騎最厲害之處,並不是他們每一個人的武功,而是他們每一個都是最懂燕家的人,最懂草原的人,最懂牧場的人,最懂馬的人。
燕雲十八騎在燕家是最神秘的存在,在當今的江湖,那依然還是一個傳奇,一段延續了近兩百年的傳奇。
能將無瑕從他們九人手中搶走,就是燕回天本人也無法辦到,燕回天最多也就隻能同時對付他們四人而保持不敗,對付五人便有些吃力。以此推測那兩人的實力,他們當中任何一個當都不在燕回天的之下。不知何時,江湖中竟突然冒出了這麼多不知名的頂尖高手。
這樣的絕世高手,來去無聲,要想從現場有所發現,幾乎不太可能。唯一可能留下的線索便在燕雲十八騎身上,他們既然和那兩人交過手,那對他們或多或少應有一些印象,特別是燕雲十八騎這樣經驗豐富的高手,應該能獲得更多的信息。
聽我這麼說,韓禹不由苦笑,有些敬佩的道:“燕雲十八騎在江湖上確實獨一無二,當時一見情勢不對,他們幾乎將所有的可能都留心注意下來,更將那兩人的特征記得清清楚楚,但卻沒有一個能與我們所知的當世高手對應上號。”
我不由默然,敵暗我明,這無疑是最糟糕的形勢。
“不過那兩人臨行前卻是留下了一句話。”
“什麼話?”韓禹話剛一出口,我就接了過來。其實就是我不問,他接下來要說的也是那一句話,隻是我脫口而出並不是多此一舉,而是心情急迫的自然反應。
“他們說他們主子有意邀無瑕作客,要我們無需牽掛。”說到這�,韓禹俊朗的麵孔不由再次出現苦笑。無需牽掛,那話也隻有他們才說得出口,一個女孩身陷未知險境,與她相關的人,誰能不牽掛?
我不由同樣苦笑道:“若隻從無瑕本身安全來講,這倒也是實話。”
“若我所料不差,這次劫走無瑕的人和謀害柳將軍和燕伯父的當是同一批人。”
聽我這麼一說,柳清影和韓禹都不約而同的留神聽著我的話。其實他們兩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猜測,他們注意的是我後麵要講的原因,以證實那種猜想的正確。
“整個局勢就像是一盤棋局,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下個步驟作準備,直到最後才現出真正目的。沒了柳將軍和燕伯父,他們的絆腳石依然存在,金陵軍係依舊還有柳係,飛馬牧場依舊還是燕家的飛馬牧場。他們謀害柳將軍和燕伯父不過是那個棋局的起點,劫走無瑕也不過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他們的真正目的在於你,柳姨。”我的眼睛緊緊盯著柳清影,這是上次輕薄觸怒她之後我第一次這麼坦誠的看她。
“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你和柳將軍的關係,更沒有人不知道你是天山燕家的女主人。若金陵軍係沒有柳將軍,若天山燕家沒有了燕伯父,你變成了這兩家的當然第一人。一個失去了哥哥的妹妹,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在他們看來,那是最容易控製的人,因為你不可能不在意你最後的親人——無瑕。”
“所以我們暫時不用擔心無瑕的安危,因為他們真正的目標在柳家在軍方的影響和燕家的牧場,未達目的之前,他們絕不敢動無瑕一根汗毛。我們現在最應該關心的不是怎樣尋找無瑕,而是考慮他們接下來可能的行動,以及我們應該怎麼應對,才能既不讓他們得逞,又能要回無瑕。”
柳清影和韓禹不由相對一視,我說的與他們想的在結果上差不多,隻是邏輯更加嚴謹。昨晚他們一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到浣花溪,一路奔波勞苦,幾乎沒怎麼休息,思緒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特別是柳清影,關心則亂,她一再告訴自己要鎮靜下來,但是出了這樣的事,她又怎可能真正靜下心來。
“一直以來,我們處處被動,其原因就在於敵暗我明。我明,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畢竟我們所處的位置和身份都無法改變。”韓禹眼中不由精芒一閃,沈聲道,“敵暗,那卻未必就一直能暗。”
“就是他能暗,我也要讓他跳出來。”柳清影銀牙一咬,就是粉身碎骨,她也不會讓那些奸佞小人得逞。
他們真以為自己是任人擺布的弱女子?謀害了自己親哥哥和丈夫之後,用自己女兒威脅,就能讓自己乖乖的為他們賣命?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若真到了那一天,無瑕,娘也隻有對不起你了。柳清影心中也有最壞的打算,做出了最殘酷的決絕,美目中的水痕一閃即逝。
不論怎樣,她都不會成為別人的木偶。
她,永遠隻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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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別柳清影和韓禹,回到“夜來香”已是正午十分。
再一次回到這熟悉的地方,隻是已沒解語在身旁。自離開漕幫之後,這是第一個沒有她的日子。
而前些天,秦清也回到了漕幫,她說這�不是屬於她的地方,還是漕幫才是她的天堂。我沒有阻止她的離開,確實,她在這兒像是困在籠中的鳥兒,隻有在漕幫,她才能找到她生命的意義。
原本並不大的小築,我第一次覺得是這麼空曠。
我靜靜的躺在花園�的竹椅上發呆,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想。
一個輕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我身前。
我睜開眼睛一看,卻是淩悅仙的貼身侍女心雨。她還是穿著那件淺綠色的衣裳,將她玲瓏凸浮的身體包裹得恰到好處。
這個看到我總免不了調笑幾句的小丫頭,此刻卻是小心翼翼。
我立即覺悟到,她來告訴我的恐怕又不是什麼好消息,否則這丫頭絕對會先調笑我幾句。這些天壞消息實在太多,現在再添上一點也算不了什麼,哪怕再壞,我也接受得了,最壞的程度已莫過於此。
“說吧,小丫頭,到底又有什麼喜事要告訴本少爺?”我懶洋洋的伸了個腰,從臉上擠出一股笑容,隻是連我自己都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涸。
實在太多的事讓我疲於應付,更重要的是無從應付。我知道那差不多都是安祿山的人幹的,但要命的是卻偏偏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人,隻知道其中有他的兒子安慶恩,但他究竟身在何處,卻是翻遍了整個金陵也找不到絲毫蛛絲馬跡。
我剛才給柳姨和韓禹講得頭頭是道,但具體做起來卻是難於登天。
心雨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反唇相譏,貝齒輕輕的咬著下唇,略一猶豫,終還是將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這是蘇小姐給你的信。”
我伸手接過,隻見那粉色的封麵上寫著“風君親啟”四個纖秀的大字,正是我異常熟悉的芷玉的字跡。
“芷玉,她,怎麼了?”我蘊釀了很久,卻隻從喉嚨中蹦出這幾個字來。
“蘇小姐昨晚連夜走了。”心雨像是怕我將氣灑到她的身上,每說一個字都是輕聲細語,小心翼翼。
我半弓的身子突然落回椅上,略微張起嘴巴,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清姐走了,解語走了,無瑕失蹤了,現在就是連芷玉也走了。
走了,都走了。
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輕聲道:“走了,走了也好。”隻是我卻分明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芷玉昨天以她另一個身份,用她另一種麵孔對我還是那麼親近,原來那是她留給我的最後的回憶。
心雨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輕輕的轉過身,悄悄離去。隻是在轉身的一刹,那張俏麗的臉龐上掉下了兩滴晶瑩的淚珠。
看到男人此刻頹廢的模樣,哪還有她初識時的半點風采。她隻覺自己的心在痛,但她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去安慰他,哪怕是一句話語。
她明白男人在失意時需要安慰和鼓勵,但她卻知道她不是那個人,他需要的也不是她,但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既然如此,她隻有留下他一個人,讓他慢慢愈合,哪怕是哭泣。她明白男人不希望別人看到他軟弱的樣子,他們外表堅強,偶爾的脆弱卻隻有自己獨享。